周業辰也不知出于什麼心理,把這事給主動瞞了下來,沒告訴父母,對外隻說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然而,幾個十幾歲的少男少女,又怎麼瞞得過人老成精的周家父母,尤其李文漢那養氣功夫,簡直恨不得把“他想打架”四個字寫在臉上。
也不知道李家姑姑查到了什麼,當天就給氣得躺床上了,下午就遣人把這對姐弟客客氣氣地“送”回了娘家。
李文晴這些天一直在回想表哥說過的話。
做小,她爹娘知道了也隻怕會打死她。李三勝和吳氏最要臉面,怎麼可能容得自家女兒為妾?哪怕對方是位秀才老爺也不行。
何況,她的自尊,也容不得她如此委屈自己,哪怕是為了心愛的表哥。
可是,她舉目四望,忽又陷入茫然。
沒了表哥,她又該嫁給誰呢?和她娘一樣,嫁一個大字不識的泥腿子,然後一輩子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計較,将自己活成最刻薄勢利的模樣?
她絕不願如此。
李文晴哭了幾天,到最後,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麼在哭了,是為了一片昏暗的未來,還是為了這份無望的愛情?
她回憶着從前,她與表哥兩情相悅,婆母又是對她向來寵愛的姑母,嫁人生子,成為秀才夫人,幸福一生,這是她曾經所能想象的最安穩也最美好的生活。
可從前幻想得有多美好,如今現實就有多殘忍。
她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姑姑對她再好,也隻是基于她的溫柔懂事,和她是她親兄長的女兒的份上。
和兒媳沒有半分關系。
他們心目中的兒媳應該如李小玉一般,美麗大方,再不濟也應該像傅長甯那樣,飽讀詩書,既能紅袖添香,也能教養子女。而不是她這種,父母都大字不識,自己也不通詩書的農女。
遙想當初,李文晴見新來的養妹每天都去上學,私心裡對私塾也不是不好奇的。隻是吳氏心疼錢,隻把弟弟李文漢送了進去。
可李文漢天生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學了沒一旬便開始逃學,死活也不肯去私塾了,吳氏隻得依他。
卻也沒提過換李文晴去上的想法。
這些年來,李文晴跟着表哥身邊,耳濡目染,倒也認得了不少字,偶爾興緻上來,周業辰甚至還會親手教她寫字。
可她素來對這些沒有興趣,私底下也并未練習,以至于如今落得如此窘迫境地。
李文晴以淚洗面好幾天,終于下定決心,要開始讀書。可村中私塾她進不去,一時之間也想不到什麼好法子,便連以往最依她的弟弟也不支持她這件事。
她心裡彷徨又委屈,可想到表哥,又生出無窮的勇氣來。
某一瞬間,她想起了傅長甯。
——她從前進去過她的房間,自然知道裡邊不缺書,畢竟,她這位養妹,連私塾裡的藏書館都能随便進。
她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兒,酸酸的,又有點澀,這股莫名的自尊心讓她這些天來一直沒能開得了口,一直到方才,屋子裡隻剩她一個人,方才神使鬼差地踏進了這位養妹的房間。
本想随便摸本不起眼的書出來看看,之後就還回去,誰知道,居然就這麼被抓了個正着。
不得不說,正值少女最好的年紀的李文晴,當真如那嫣紅的花骨朵兒,連哭起來都格外我見猶憐。
可惜傅長甯看到她的眼淚,第一時間想起來的,永遠隻有李文漢那張仿佛瘋狗附身的臉,頓時沒法産生任何柔軟情緒,隻想避得遠遠的。
李文晴自然是不會同她說自己的心路曆程的,因此傅長甯隻大概了解了事情經過和前因後果。
她糾結了許久,臉都快皺成包子了,終于還是開口。
“文晴姐,你确定……你這麼做了,他就會娶你嗎?”
聽了這麼長一個故事,她最大的感想隻有三點:
她對這位周姓表哥的人品,持懷疑态度。
對以李文晴和這位周表哥的閱曆和智商,能在她姑姑姑父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兩年而不被發現,也持懷疑态度。
對李文晴的腦回路……嗯,同樣持懷疑态度。
隻是,她們到底不算太親近,交淺言深不合适。何況,對于李文晴私自進她房間拿東西,傅長甯多少還是有點介意的……
不過和其他李家人比起來,她對這個養姐多少還算有些感情在,畢竟李文晴待她态度最和善,也最關心。
故而,她還是委婉地勸了勸。
“還有,這件事,你最好還是同你爹娘說一下。”
李家夫婦對她這個外人雖然一般,但對親生子女還是不錯的。這件事,李文晴自己根本處理不來。
李文晴哽咽道:“我不敢跟爹娘說,怕他們打死我。”
接着又茫然搖頭:“我也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但我,我還是想試一試……”
眼看着她又要哭了,傅長甯連忙喊停。
她苦惱地按了按眉心:“好吧,文晴姐,你先跟我進來。你拿的這本不合适,我給你重新挑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