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疑問句,語氣卻很肯定,就像是知道他會來所以特意在這等他一樣。
而這個态度,看來謝居霧也是清醒的狀态。
許均安應聲,“嗯。”
公園老舊的設施許多都掉了漆,露出底下黑色的鐵。天空飛過一群麻雀,接着三三兩兩地落在電線杆上,叽叽喳喳又熟悉的聲音好像真的能把人帶回過去。
“聽說你,結婚了?”想來想去許均安還是問了眼下最好奇的問題。
等了許久的下文,沒想到竟然是這句話。
不知道哪裡戳中了謝居霧的笑點,他忽然悶悶地笑了起來。
“笑什麼?”許均安不滿,故意手上使勁推動他的秋千。
突然被推着蕩起來的謝居霧也不生氣,隻是在風的作用下聲音變得忽遠忽近。
他說:“沒什麼,隻是奇怪你怎麼會知道這個。”聲音裡分明還帶着笑。
許均安:“……”
那當然不能讓他知道自己死了之後沒事就在他附近溜達,甚至不分晝夜。這聽起來和變态跟蹤狂有什麼區别?
于是他加大手腕上的推力,故意惡狠狠道:“少管!你回答就是了。”
謝居霧堪堪止了笑意,輕飄飄道:“嗯,我确實結了。”
許均安:!
他一個不察就讓謝居霧自己停住了秋千。
“哦……”許均安大腦宕機,幹巴巴道。
結果謝居霧又補充說:“不過,我們隻交換了戒指,還是易拉罐上面的。”
現在的婚戒還能從易拉罐上面取材?
等等,這個描述,怎麼有點熟悉?
許均安不确定道:“那你說她已經去世了?”
謝居霧忽然沉默。
良久,他語調輕松地說:“是啊,現在正在和我說話呢。”
這回許均安徹底反應過來了!
“那也叫結婚?”他難以置信又忿忿不平道:“不對,你居然拿我做擋箭牌?你這還是人嗎?懂不懂尊重逝者啊你?”
謝居霧低頭輕笑一聲,“抱歉。”感覺也沒多抱歉的樣子。
算了,事已至此,許均安不和他一般計較。
“那你賠我點錢吧。”最後關頭,他不忘白巫嘗千叮咛萬囑咐的目标。
像是沒反應過來,謝居霧下意識回:“嗯?”
反正不用面對面交流,許均安也臉不紅心不跳:“作為補償,你,就給我燒點錢,上上墳吧。”
反正他肯定不會同意。
“好。”
看吧。好,好什麼……好??
許均安嚴重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
這夢是給謝居霧灌了什麼迷魂湯嗎,還是事先把他洗了一遍腦?怎麼會這麼好說話?太奇怪了。
這裡的謝居霧給他的感覺真像高二之前什麼都還沒發生的樣子,溫潤如玉,情緒穩定,主打一個脾氣好。
算了,這都不重要了。
許均安沒把他的答應放在心上,算算時間,自顧自繼續做最後的告别。
說什麼呢?
“總之你以後,記得要好好活着。”良久,他歎息道。
謝居霧抓着秋千繩的手指驟然攥緊。
“你……”
“我走了。”
他們幾乎同時開口。
許均安準備退出他的夢境,就在這時,謝居霧終于回頭看他,那雙眼睛裡的情緒複雜深沉,像是壓抑着驚濤駭浪,總之遠不是他剛剛表現出來的雲淡風輕。
就像是終于撕破了平和的假象。
這是怎麼回事?許均安懷疑自己的眼神也出問題了。
他的身體逐漸虛化。
也許是先前談話氛圍太好,也許是破罐破摔莫名的勇氣。最後關頭,許均安還是錯開視線不和他對視,默默問出了那個一直壓在他心頭他最想問的問題。
“你,恨我嗎?”
謝居霧的目光像是想把許均安的五官一筆一劃深深刻在腦海中。他紅着眼眶,傳到許均安耳朵裡的最後一個字虛無缥缈卻又幾乎将他的靈魂燙出一個洞。
“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