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羅殿。
寂靜無聲的大殿内隻有應符桑一個人正百無聊賴地翻看文件,看了會他又覺得索然無味,幹脆将這摞紙往案牍上一甩不看了。
他擡眼朝時鐘望去,單手撐着額角半是無語半是不耐地輕啧一聲。
都這個點了人還沒來,不出意外的話就是又出意外了。
這四百年來地府新招的員工質量還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應符桑如是想到。
作為地府的現任閻王,今年已經是他在位的第七百個年頭。
本以為這個職位會很有意思,但過了這麼多年,每天除了重複枯燥無味的工作日常,就是看那些層出不窮的醜惡人性,應符桑越過越覺得厭煩疲倦。
四百年前曾有一對愛侶來了地府之後吵着鬧着要來見他,應符桑不堪其擾也就遂了他們的願。等見了人才知道,兩人是因為家裡人不同意這門婚事,約定好一起殉情才死的。
而在來的路上,他們又恰巧從某個聊八卦的鬼差那聽說地府的閻王有個時間回溯的能力。
因此他們來找應符桑的理由也很簡單,就是希望能靠這個方法讓他們回到殉情前,再續前緣。
聽到這個荒謬請求的應符桑内心毫無波瀾,甚至不想笑。
畢竟類似的荒唐事每天都能碰上幾件,在職的這麼多年他早就徹底麻木。
倒背如流的拒絕說辭在嘴邊轱辘了一圈又被咽回肚裡。
……算了。
這次不如滿足他們的願望吧。
反正時間回溯作為一級禁術,隻要随便使用了就能立即下崗。
正合他意。
就在應符桑準備答應他們時,殿外突然一陣騷亂。
這麼多守衛居然都沒攔住一個新來的鬼魂,隻見那小鬼就這麼突兀地闖了進來。
走之前果然還是應該先裁裁員嗎?
應符桑沉思兩秒。
那小鬼進來的一瞬間他就已經看到了對方大緻的生平經曆。
“汝意欲何為?”
擺擺手讓人先将那對男女帶下去後,應符桑照例對其提問道。
謝居霧直視他,不卑不亢地說明來意。
耐着性子聽完後,應符桑也直截了當地給出回答:“這一世你那愛人的命數已然走到盡頭,無法再改變。”
謝居霧是希望許均安能好好活着,但卻已經不能實現。
他沉默片刻,又說:“那麼下一世呢?”
應符桑覺得有趣,還真幫他查了一下,“很不幸,下一世你那愛人依舊是短壽。”
得到這個問答的謝居霧驟然攥緊了雙拳,“我想更改他下一世的命格。”
“命格也不是想改就能改的,必須等價置換。”但其實作為閻羅,他是有權直接更改的,不過這個點他不打算告訴對方。
本以為對方會知難而退,意外的是這小鬼竟不假思索地說了一句:“那麼我願意用我下一世的全部壽命換他平安長壽。”
應符桑雖然驚訝他能為愛侶做到這一步,但更多的還是當對方沒有概念才敢口出狂言。
“耗盡陽壽可不是說着玩的,也許你出生沒多久便會夭折,若是這樣,下一世你甚至不會和那人産生任何交集。”
“既然如此,你這麼做又有什麼意義呢?”
老實說,應符桑此刻的确對這小鬼的事産生了幾分興趣。
百年來,癡男怨女他早就看過無數對,但即使是想下一世還能和對方相戀,頂多也就是死犟着不肯喝孟婆湯。
這種情況倒是新奇。
“對我來說,他就是全部的意義。”
而這場交易中,謝居霧給出的籌碼是下一世在他死後他自願為地府打白工,且永不再入輪回。
應符桑也不傻,對方這個條件看似是當超長期免費勞動力,其實也是方便生生世世都能得知他那愛侶的情況吧。
換做以前應符桑可能還會考慮,然而現在他都準備下崗了,這對他實在沒什麼用。
但無聊了幾百年,這樣有趣的事倒也可以幫一幫。
因此他免了這個打白工籌碼,無償同意幫他更改命簿。
本以為此事就此告一段落,誰料沒多久他那愛侶到了地府,在聽完這件事之後竟然也要去改對方的命簿。
這回事情就不那麼簡單了。
本來已經打定主意要下崗的應符桑隻能先收住這個念頭,尋思等兩人輪回之後,他再親自把這件事給解決掉。
結果這一等就又過去了四百年。
應符桑選好的繼承人在兩百年前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居然先他一步辦了離職手續。
這下好了,沒有繼承人,他就算犯了天大的錯也隻能戴罪繼續上班。
幸好黑烏苌是個靠譜的,經過這一百多年的培養,已經達到了成為下一任繼承者的标準。
眼看當初那兩人即将到達關鍵的時間節點,應符桑滿意地派了一個鬼差去收謝居霧的魂魄。
為避免出現意外,他還專門增派了一個助手給對方——就是那隻生前叫元寶,來地府換了新貓軀被收編在黑烏苌手下的貓。
按照命簿制造車禍、黑貓引導,一切都非常順利地進行着。
結果直到人死了,應符桑才發現那鬼差居然收錯了魂??
明明是黑烏苌推薦的同期實習生,這個叫白巫嘗的居然能這、麼、不、靠、譜!
這個情況造成的後果也非常嚴重,作為閻羅,維護生死之序是他的最高使命。
而除了他,這件事的唯一知情者就是黑烏苌。
死者不能複生,因此對方給出的建議是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斬斷他們的羁絆後再将謝居霧的魂魄也收回來。
斬斷羁絆的話,二人當初做的置換也就能被抹去。
老實說,應符桑當初在聽到這個計劃的時候其實并沒有很認可。
在他看來,這件事隻需要動用一下時間回溯之法就能解決,正好他也能下崗。
然而繼承人卻不同意,并且點名要把解決這件事作為白巫嘗的實習考核項目。
于是他們倆就一起做了這個所謂“找執念去投胎”的局。
不知情的白巫嘗最終也沒有受到處罰,反而成為了關鍵推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