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篇這麼說也許很失禮,但我好像是異世界轉生了。
時下熱門的奇幻類異世界轉生?不不,好像不是那麼單純的東西。因為自我懂事以來,四周的景色怎麼看都是和風,人們所說的語言也都是熟悉的日語。正常的異世界輕小說可不是這種家鄉味十足的風格啊。
意識到這點是在我五歲的時候。随着身體和腦的發育,前世的記憶開始慢慢複蘇,引起了嚴重的發燒和失眠。這讓似乎是我的母親的女性擔驚受怕,也讓我「啊,我原來是轉生了」、這樣面無表情地接受了現實。
每天一臉開悟模樣的五歲小孩大概蠻令人憂心的吧。畢竟算上前世的年齡,我應該快有四十歲了。
前世的我就是所謂的社畜。大學畢業後為了快點還掉學業獎學金的債務、一頭紮進了黑心公司的懷抱,忍受着每個月能達到150個小時的無料加班。
父親早早離世,母親也因為農家的多勞落了一身病,在東京的我無論如何也想為還在學齡的妹妹多賺一點錢。
最後的記憶,是在我獨自走回公寓的路上。用舊了的手機裡傳出妹妹歡快的聲音。家裡農場的狀況、學校裡發生的事,和朋友們的關系…還有她最近最喜歡的「某部漫畫」。
「有一個主人公老師的角色…超級帥的!而且還有着天空一樣漂亮的眼睛…」
哥哥偶爾也看看吧、她時常如此安利過來。但我總是沒什麼時間,隻能苦笑着應和。看jump大概是高中前期的事了,連高中後期我都沒怎麼娛樂、隻是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無論如何都想考到東京的公立。
這樣做的話,家裡的負擔就能減輕。母親疲憊的側臉、妹妹買不起的小學書包…這些都能夠再也不見了。
事實上也的确,家中的狀況因為我的努力改善許多,這一絲微光般的希望,一直在給我努力下去的動力。
因為我可是大哥。…不可能就這麼放着家人不管啊。
(…不過,真的是很累了)
肩頸的麻木就不用說了,最近無論是情緒還是體力都處在最低值,偶爾還會像現在這樣沒來由地心悸。
我在公寓樓門口的自動售貨機前停下腳步,按了小豆湯的按鈕。夜晚的售貨機維持着明亮的燈光,因為是盛夏,四周時而有飛蟲聚集過來。我給機器塞進紙币,揉了揉眼睛,等待着那聲熟悉的「當啷」。
然而并沒有那樣的聲音。
揉過的眼睛明明已經撐開眼皮,視野卻還是一片雪花,好像是那些飛蟲越聚越多一樣。售貨機的亮光逐漸變得朦胧,知覺開始慢慢模糊,踉跄着後退一步,殘存的感官告訴我,我好像倒在了地上。
明明是後腦勺直接磕了上去,卻完全不痛。閉合的聽覺中,隻有自己心髒的鼓動最為清晰。到最後卻完全聽不見了。
附近好像傳來了警衛的喊聲,但我實在是太困了,這麼想來,上次好好躺着睡還是三天之前。意識到這點的同時,困意無可救藥地湧了上來——
——我就此閉上了雙眼。再次睜開時,面前就已經是古宅的天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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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扯啊)
完全不看輕小說的自己還能有這種機會。即使要有,讓給那些更熟悉套路的阿宅不是更好…
第二次的人生還未開始享受,我能感受到的就僅是無限的困擾。當然變成小孩是最輕松的事,生活上的所有事都可以交給他人解決…但我在困擾的,是這個「所有事」的範圍實在是太寬闊了。
這也不奇怪。古意的庭園和枯山水,一塵不染的長廊,在其中漫步的是高檔料亭才會出現的和服女中。如同迷宮般的宅邸隻需要利用一小部分,廚房、鍋爐室之類的煙火場所甚至從未見過,我生活的就是離譜到這種程度的古典豪宅。
再加上,從有意識以來,身上套的都是和服。這從指間流水一樣濾過的質地……前世是庶民的我實在有些惶恐,都有點難以招架了。
「司少爺,請更衣」
「………………」
「少爺…?」
「……沒有T恤衫嗎?圓領的那種」
「哈?」
綜上所述,真的是惶恐至極。
午後用的點心怎麼看都是和點心店的特注,池裡的金魚一眼就知道是高級品種,一日三餐竟然是懷石料理級别,給還需要換乳牙的小孩子吃這種東西真的沒關系嗎??一邊在心中怒濤般地吐槽一般動筷子、……說不好吃是騙人的。
但覺得美味隻是一開始的幾次。到最後舌頭适應了這種極淡的調味,進食就變得一點樂趣都沒有了。
雖然不知道是哪家的華族後裔,但不愧是名家,級别超高。
過于高規格的名家。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令我在意的事。那就是人們口中所說的「咒術」和「術式」。以及我自身所受到的教育。
剛開始聽的時候有一些模糊的即視感,但到底還是沒能搞清楚。所謂的「術」也許是某個儀式,但無論是哪種主流教義,我都沒聽說過會有那種名詞出現。
興許隻是古老的文化傳承吧。一開始隻是這麼想着,直到「那個」出現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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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看都不像是人的東西,出現在了夕陽下的世界。
那格外清晰、又奇形怪狀的輪廓刺激着視覺,讓人本能地産生着不适。又仿佛在彰顯自己是活物一樣緩緩蠕動,吐露着不成語句的破碎言語。
【…,……】
那是什麼。那不是人類。那是什麼?
明明有着成年人的記憶,我還是不像樣地軟了雙膝,坐在了地上。未知的恐懼讓人想吐,生前從來都沒有看過那樣的東西,這算是什麼,轉生特典嗎?有這樣的特典嗎?
正當我打算努力逃離這裡的時候,我和「那個」對上了視線。
「……!!」
對上視線的同時、頸後滲出了本能的冷汗。我終于意識到自己要死了。好不容易得到的第二次人生,又要因為奇怪的怪物迎來完結…也許到現在為止都是某種走馬燈吧,就是所謂的瀕死體驗…但總之,唯有逃走是完全做不到的。我徒勞地閉上了雙眼。
一陣微風掀起了我的劉海。許久之後,我終于猶豫着張開了眼。面前站着輩分上算是我的「叔父」的男人,正在将一振打刀歸鞘。
「…叔、父大人…」
「已經沒事了。…真是,竟然能從結界的死角鑽到這種地方,晦氣」
「…、那個,我…」
「……你能看到那個吧,司」
「……是。」
「哼……原來如此」
男人用鼻間的氣息輕輕笑了一下,伸出手,揉了揉我的腦袋。
蹭到皮膚的手掌粗糙得令人吓了一跳,細看的話,從他和服袖間伸出的手臂上,刻着新舊的傷痕。
「看來,你能成為咒術師呢」
那是我第一次聽到那個詞。也是我被五條家的詛咒侵蝕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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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後的事情,實在是過于超出我前世的常識、讓我的理智徹底淪為了普通的五歲兒童。不如說是真的有點想徹底成為小孩子。從心到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