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大人的指名任務?」
「對。…啊,應該有保密義務什麼的…但告訴司應該沒關系吧。」
在我面前掰開筷子、準備對一碗烏冬下手的悟随口提到的事。好像并不是适合在這種時候提起的。
這裡是高專的食堂。無論哪裡都是熟悉的景色,連帶着烏冬的香味也是。但我已經沒多少機會再在這裡吃飯了。因為我已經結束一切手續、從高專領到了畢業證明。
畢業儀式隻是個簡單的小派對,畢竟關系者少得可憐。由我出錢包場了喜歡的餐廳,在那裡從早上鬧到晚上,明明來了一群未成年,按打買來的啤酒的空罐卻堆到收拾不完的地步。
我早就曾祝福過青春的結束,再次經曆也沒有太多感傷。隻是混進了派對的悟自始至終都很開心,天空一樣的眼睛一直在墨鏡下閃着光,還偷偷喝了我的威士忌。
雖然事先預料到、所以盡可能混入了非常多的蘇打水,但他還是爛醉到我都流冷汗的程度。臉上頂着他的同期畫的塗鴉,因為醉酒的失神而靠到我的肩膀上,口齒不清地說了什麼。口水都流到我衣服上了。
「恭喜,司…」
「……悟,喝點水吧?」
「…但是…不要去太遠的地方啊…」
「…我盡量。」
難得的誠實是非常可愛的。就像是他小時候發高燒、自己在旁邊照顧一樣。現在比起那時、不知道應該是圓滑了還是尖銳了,總之即使變了也沒有變太多。
我輕輕拍拍他的後背,醉得一塌糊塗的少爺眯起眼睛,難受地重複着沉重的呼吸。即使是在這種狀态…不,或許是隻有在這種狀态,他才會一直這樣小聲地重複吧。
「不要走」
并不是他常用的命令型,而是懇求、或者說是撒嬌。
「悟真是什麼時候都是小孩子」、我用小時候曾經無奈地重複了不知多少次的話回應,為他披上自己的外套。
雖然的确不會立刻就離開,但「等到他成為大人再離開」好像也行不通。隻要我在的話,不管長成什麼樣,悟在我眼裡也是需要照顧的弟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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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過度保護也是不行的,哥哥。」
「…不要連你也叫我哥哥。」
「啊,失禮了…」
總感覺你每次出現都在對我失禮,既然這樣的話就提前把一年份的失禮說一遍吧,這樣好像比較方便?
為了獲得這次任務的陪同權,我徑直跑去了夜蛾的辦公室。
我的身份上已經是正在選擇就職方向的自由咒術師,但高專方面的委托依舊能接、并且依舊維持着和以往差不多的忙碌日程。所以才會像現在這樣時常出現在高專的内部。
低語着「果然說漏嘴了嗎…」的夜蛾先生按習慣地揉着眉間,在旁邊提出報告的夏油也向他投去同情的眼神。
「過度保護」…嗎……
抵着辦公桌努力聲明「我也要參與」的一級術師還是很有壓迫感的。…同時「這算是過度保護」這一點,我也是被提醒了才察覺到,于是不由自主地放軟了态度。
「這次是高危任務吧。…也許真的會有些過度保護了,但我還是想一起去」
放下手中的報告,夏油垂着視線,歎着氣給予了回應。
「入學兩年,司前輩提出要同行的任務有二十一次。」
「…咕嗚」
「其中的十九次都被拒絕,再其中的十六次是給輔助監督添了天大的麻煩、強行跟過來的」
「關于那個,我可以…」
「真的可以解釋嗎?翹掉了自己的工作就為了和弟弟粘着,非常不成熟呢。…作為一個一級咒術師來說。」
「……………………」
被小了自己四歲的的後輩無限論破了。這回是換我被夜蛾先生用同情的眼神看了。
最擅長正論的夏油君往往擔任着這種角色,偶爾都會想着他是不是拿着公平女神的砝碼。
抿着嘴唇,我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不搜刮出像樣的理由就隻能像以前那樣了,強行跟着…不,偷偷跟着嗎…
「…我事先說明。」年輕的咒靈操使一邊出聲,一邊扶着脖頸、活動着那裡的關節。「司前輩做的這些,悟一次都沒覺得開心過。」
「…我明白。但是……」
「身為哥哥,不相信弟弟是正常的做法嗎?」
喉嚨裡産生了堵塞感,甚至影響着正常的呼吸。我一直都明白,但還是因為戰勝不了自己的不安而被左右着行動。事到如今還嘴硬堅持的話…的确太難看了。「…确實。」
「放心吧,之前也說了,可以放心地讓我照顧他。」夏油意識到了這邊的表态,露出相應的笑容。「悟的話,肯定能做到的。」
「嗯。…那就拜托你了,夏油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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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這次的任務自己隻了解到了一點,畢竟本來就是外人無法知曉的内容,為了避免竊聽,由悟那邊打來的電話中也沒聽到什麼具體的情況。
「就是保姆工作啦。看小孩看小孩。」
「……哈啊。」天元大人還會派人看小孩嗎。
「什麼啊,反應真差…」
悟的聲音逐漸變小,然後混着電流聲打了個哈欠。
「沒關系吧?要不要先休息?」
「這種程度沒關系。白天的時候我有睜着眼睡過了。」
「那個是昏厥啦。…所以肯定不是單純的護衛工作吧,能讓悟這麼辛苦。」
「哈哈,也是。
…嗯,也的确沒那麼無聊。我這一路很開心哦。」
從聽筒對面傳過來的悟的聲音聽着很溫柔,讓聽着的我也忍不住柔和了表情。在夜中的一盞台燈之下,我将手機換了一邊去聽,空出另一隻手寫着手頭的報告。「那就好。…希望能順利結束吧。」
「嗯。肯定沒事啦!明天事情就結束了,要不要和傑一起去吃點什麼?」
「不錯哦。記得也帶上小硝子,她總是留在高專裡,吃不到什麼好的東西吧」
「哈哈,但是她每次都會在我們打算去吃壽司時突然出現啊,司——」
「也是…像是花栗鼠一樣」
「我要把這個奇怪的比喻跟她講了?挂上電話就發郵件」
「诶——」
就這樣持續着沒什麼營養的對話,即使知道悟隻要是不去睡就不會睡着,我也不由得擔心着他是否會一直保持這樣到天亮。「真的沒事?…你現在在用術式吧。」
「……」
聽筒那邊是長久的沉默。随後是輕微的呼吸聲,混着一聲模糊的笑。
「那又怎麼樣?司就是這樣,實在太容易擔心了。」
一定沒事的。所以我們明天見吧。
被弟弟留下這一句話,通話就挂斷了。和往常一樣是任務時的通常聯絡,我本來不應該這麼多餘地擔心的。而且又是和夏油君約定好的事。
但是為什麼呢,…胸口盤旋着陰沉的焦躁感。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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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報聲。
在高專駐留的咒術師都被驟然響起的警報吸引,紛紛去尋找未登錄咒力的來源。結界内部的侵入是極少發生的,這裡是咒術界的中樞,先不提能不能進來,即使進來也會直面一級二級的戰力,尋常的入侵通常是自殺行為。
這麼說來,就是侵入者對自己的實力有着相當的自信。
或者是,有經過精心的安排。
已經經曆過幾次夏油君氣得上火直接放出咒靈的事件、但既然是警報就不能忽視,原本是過來提交報告的自己也暫時擱置了手上的事,打算去調查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努力平定着鼓動的心跳。
肯定沒關系的。
說不準就是瞄準忌庫的笨賊、或者是夏油和悟又吵了架,不小心放出了手頭的咒靈。
或者是誤報也有可能。雖然這麼想對天元大人有點不敬。
但肯定沒關系的。我選擇了相信悟,…他是最強的、是值得驕傲的我的弟弟。
因為他…那麼說了。
春日的山中是一層層淺色的綠,大氣帶着和煦的暖意,樹冠的影子随着風慢慢搖動。在這和往日沒什麼區别的景色中邁開步伐,我盡量快地移動着,目标是蠅頭最為密集的山麓地帶、高專結界的邊緣。
平和的景色被四散的詛咒切割開,我打了個響指,随手驅散着逐漸開始遮蔽視野的咒靈。
到這裡已經是徹底的異常事态。多到數不清的低級詛咒、構成一層層漩渦,就像是蝗蟲的災害。
毫無意義。并不能給人帶來多少傷害,但是…作為幹擾是有效的。
幹…擾、
「悟…、……——」
入眼是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