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的舉行在聖誕節後。前一天的下午陰雲密布，到了晚上則飄起了雪。雪花紛揚着積蓄起來，消除着這個世界上的聲音。

守夜的儀式來的人不多。大多的親族都隻是出面了一下，在誦經結束後就各自離去了。到了需要人徹夜看守的本通夜時、房間裡就隻剩下我一個。

「…還真是不公平呢。媽媽。」

你降生的地方實在是太殘酷了。

我捏着掌心中繞了一圈的佛珠。因為被捏得太久，無機制的材料已經沾了一絲暖意。供奉着線香的棺木前也立着燈燭，這一片甯靜的薄暗，讓我聯想到醫院的病房。在那時能聽到的均勻的呼吸聲，現在已經徹底聽不見了。

「……」

也許是早有預感。我意外的沒什麼感覺。原本以為應該無法接受，但到了該來的時候，卻也察覺不到多少情緒的起伏。

按照僧侶說的，就是所謂的緣分已盡吧。

「……司」

「诶，悟…？」

門被打開，昏暗的室内漏進一絲光亮，又随着關門的動作閉合起來。邁步走進室内的人是悟，平時有些亂的制服規矩地掖着邊角，也沒有戴那副墨鏡。

他走到我身邊，對着棺木合了掌，然後拽來一個坐墊在我旁邊坐下。

「…是阿姨的守夜吧，所以我就來了」

「但是…、」

「家族的評價怎樣都好。反正現在，他們也管不住我了」

好歹是在這種時候，他的臉上沒有笑容，語氣也一直沉着。對于那些人來說，側室的存在本身就是某種恥辱。這種儀式根本配不上嫡流的出面。

我也曾隐隐習慣着類似的規矩，在剛才擔心了悟的立場。現在想果然還是杞人憂天了。

悟已經變得很強了啊。

「…對不起，我不應該想那些的吧。」

「現在就不要說對不起了，…好好陪着阿姨」

「還好悟能在。我現在很安心」

「…、那就好…」

對了，我還帶了這個。」

我伸手接過悟遞過來的東西。那是一個精緻的布包，打開後能看到一捧零碎的糖果。每個都是果味的，在小小的袋子裡散着不同的色彩。

「…啊啊，是我之前跟你說的」

之前我曾經和悟聊到，自己的母親喜歡水果味的糖。不需要手工制作的高級貨，僅僅是市販的那種都能讓她笑起來。

「會讓人想起家鄉的味道」，似乎是這個原因。

我站起身，将糖果放在小小的祭台前。遺像上的母親沒有笑容，這樣的話，也能顯得更好一點吧。

「…一直以來，謝謝你」

-

悟開始迅速地變強了。

手印的省略、術式的自動開啟，再到未來的領域練習。原本能感覺到的局勢的變化現在更加明顯，家中已經完全是一家獨大的情況，隻要悟去說的話，上層的壓迫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無法反抗。這個原本覺得一無是處的世界，開始逐漸有了能夠呼吸的空間。

我現在走的話，悟能幫我擋下家裡的壓力嗎？

夕陽之下的高專教室内，我靠着講台對身邊的人這麼說。他直到剛才還在随手在黑闆上塗鴉。聽到我這麼說，他明顯地僵住了動作。粉筆停滞在劃動的正中，發出吱呀的一聲。

「…所以說，也不用急着走吧」

「遺憾的是不行。土地已經全款買下來了」

「哈啊？！」

一下忘記了我還在服喪、他的聲音明顯大了起來。而我隻是将手機的相片打開給他看。那上面映着的是交易契約和土地契約書，還有宅地的設計圖。

我很久之前就做好了準備，等待着手續和建築的落實。但是即使對着母親許諾了「我們會一起離開這個地方」，最後還是沒能趕上。

「沒關系的。有什麼意外的話，我也會趕回來。和悟會經常見面的」

「…」

「‘一直在一起。’我保證過，對吧？」

「…我打一通電話你就立刻瞬移過來哦」

「很遺憾，我不像悟那樣神通廣大，所以隻能坐飛機了Dea☆th」

「令人熟悉的火大…」

不過離裝修完成還有一段時間，我現在還會繼續住在這邊。但我想着多少要适應慢慢遠離的距離。和悟的、和後輩們的，和老師們的。分隔兩地是痛苦的選擇，事實上夜蛾老師也會催促我、「留在高專做教師沒什麼壞的」。他是真心希望我能留下。

「我曾經和母親約好了，…所以至少，想要履行約定」

「…是嗎」

即使馬上就要升任，夜蛾老師看上去也是和往常差不多的樣子。我不再像學生時那樣随意，而是端正着姿勢。悟則坐在一旁的沙發上，一直埋着頭。

「我不會放棄咒術師這條路的。夜蛾老師有什麼需要的話，我會立刻趕回來」

「…我明白了。那，這樣也好」

-

「…咒術師幹得了農活嗎？」

「你每次見到我都會很自然地挑釁呢。」

順着大道亂逛的時候，遇到了正在跑圈的夏油。他套着運動衫，耳朵上别着時髦的運動耳機，看到我在和悟閑逛時就停了下來，于是順帶把這件事告訴了他。

結果果然換來了驚奇的眼神，同時還聽到了「…或許隻是想偷懶…」這種失禮的碎碎念。我看了看悟，悟也看了一眼這邊，然後對着夏油攤開手掌。

「殘——念，司這家夥，農學方面的知識謎之充足」

「…隻有知識充足也不可以的吧」

「這種事傑自己心裡知道就好」

「……」為什麼總在我面前随便挑釁啊這兩個人。

「……但是司前輩，這樣真的沒關系嗎？」

「…嗯？」

「有力量就會産生與之相應的義務，…雖然前輩不會徹底退出，但這樣也算是某種懈怠吧」

「是呢…不過沒事，反正我不會為此感到愧疚的」

「哈？」

「诶、不要突然一副想要打我的樣子……

所以說，沒有我剛剛說的那麼爛。我隻是覺得需要偷懶的空間罷了，換一個環境的話，也會覺得輕松一點吧」

「……也許會有人因為前輩的懈怠而死」

「那夏油君覺得這是誰的錯？」

他緊緊皺着眉頭，一時将嘴唇抿起，不再說話。悟難得地讀了空氣，蹲在旁邊逗着路過的貓，剩下我和夏油在一旁。

「……我不明白」

「我不理解夏油君的想法，也許之後也不會理解。對我來說，需要拯救的人僅有那麼一小部分，…我是為了這一部分人的願望去活的」

「……」

「映入我眼中的才算是我的世界。也許是大道理吧，但我也覺得這樣也不錯哦。…傑，想要傾訴的話誰都可以，去找吧，那樣總會讓你好些」

「……的确是大道理，」他将扣在耳邊的耳機拽到頸上。「不過是司前輩這麼說，我會記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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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君那個性格，好像有點容易鑽牛角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