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
第二日卯時不到,楊妁和墨雲恒幾人就動身了,他們兵分兩路,楊妁去找陳母,墨雲恒去找陳雲汶。
陳雲汶冬天時在縣城另一邊的一家酒樓裡做夥計,每天天不亮就要鑽進廚房裡頭,燒水備菜打掃什麼都幹。
墨雲恒帶着人到樓裡時,那店家都還沒開門,他也沒管那麼多,擡手就開始哐哐敲門,把店家和幾個夥計都吓得跑到門口來,對着外面喊:“誰啊!酒樓沒那麼快開門,要吃早點勞煩去對面的鋪子!”
墨雲恒道:“店家别誤會,我們吃過飯了,是來找人的!”
店家小心翼翼地打開門,見外面隻有三人,兩男一女,都是如出一轍的冷硬臉色,吓人得很,但好歹讓店家稍稍放了點心。
店家讓夥計們都回去,問道:“您找誰啊?”
那位叫甘草的暗衛眼睛尖,一下子就找到了在後邊默默幹活的人,對墨雲恒道:“公子,是那人。”
幾人順着她指的看過去,拿着抹布和水桶擦拭樓梯的男人察覺到動靜,往這裡望了一眼,随後又埋頭繼續幹活了。
店家想着這人的身份,還以為是仇家找上門來了,就對外面那三人說道:“這人是店裡臨時的夥計,幾位跟他是什麼關系啊?”
“朋友,找他有些事。”
墨雲恒面無表情道。
冬衣都藏不住的壯碩身材加上他冷硬的話,店家真的很難信他是友情這方面的朋友。
那個對洋蔥過敏的暗衛揉了下鼻子,道:“勞煩店家讓一下,我們真的隻是找他說幾句話而已,如果您不放心,可以跟着。”
店家呵呵一笑,道:“那就不用了,幾位請。”
店家喊了下在幹活的陳雲汶,讓他到前面來:“小陳,有人找你!”
陳雲汶聞言,拎着水桶走下來,到店家跟前道:“當家的。”
店家指了指墨雲恒三人,拽了下陳雲汶的肩,低聲道:“這些是你家的仇人嗎?把人帶遠些,别打擾店裡做生意。”
陳雲汶淡淡地應了聲,對墨雲恒三人問道:“幾位找我有事嗎?”
墨雲恒簡言道:“借一步說話吧。”
陳雲汶應該是見慣了這種事了,沒有多說什麼話,直接把他們帶到後院放雜物的隔間裡,門一關上,他問道:“到底有什麼事?”
墨雲恒沒有立刻說話,他從懷裡拿出一塊令牌,上面刻着一個“墨”字,他道:“在下是晉陽軍射聲營校尉墨雲恒,今日來是想問你一些事。”
墨雲恒?并州牧墨宴的侄子?
有所耳聞。
“久聞墨公子大名,所以你們有什麼事要問嗎?”
陳雲汶再次問道。
墨雲恒道:“我們是為了你兄長,也就是原豐縣縣丞陳雲敬的案子而來,陳雲敬的案子有疑,還牽扯到了另一樁殺人案,是以聖上責令我等前來豐縣查問。”
“我兄長的案子還有翻盤的機會嗎?”陳雲汶聽到這句話,并沒有多驚喜,反問道,“蓋棺定論整整四年了,現下又扯出一樁殺人案來,怎麼,是他當年運贓款的時候,路上無意把哪個權貴家的子弟弄死了?”
陳雲汶無所謂的态度叫墨雲恒眉頭一皺,正常弟弟聽見兄長還有得救,不說要多高興,也該有點别的反應,難不成他之前被人騙過?
“你兄長有沒有做賣官鬻爵、草菅人命的事,你作為他親弟弟不知道嗎?”墨雲恒問道,“陳氏再如何落魄,也終歸是本地的士族,一個士族之後不明不白的被人誣陷賣官鬻爵,廷尉府的人嘴一張一閉就定了他不是主謀,結果還是要他坐牢十年,弄光你們的家産,你一點都沒有懷疑過這其中貓膩?”
陳雲汶古井無波的眼睛在聽到這些話也沒有任何動搖,他道:“我懷疑過,那又如何?陳氏早就落魄了,聽聞兄長遭人陷害,我們連保人的銀子都拿不出來幾兩,至于那賣官鬻爵的幾百兩銀子我都不知道是從哪冒出來的,不還是被他們定成賣官鬻爵的受益者嗎?”
“我們倒是想尋辦法救兄長,可整整四年下來了,我們連他的面都見不着,生死都難問,又何談為其翻案?”
墨雲恒又問:“陳氏難道在這麼些年來就隻有樹敵嗎?其他交好的人家就不曾幫過你們?”
“呵。”陳雲汶連嗤笑都是平淡的了,“豐縣就是個小縣城,而我們陳氏在倒之前就是個奢靡的士族,一個貧窮的學子因為一個士族之後的盤剝而死,換來的結果就是士族倒下,縣令換人,豐縣自此變好了,這不是人們喜聞樂見的結局嗎?”
“所以,不是在下不想為兄長伸冤,實在是人單力薄。倘若我一人無牽無挂,我自然能跟他們一搏,可我還有母親呢。”
提到母親,陳雲汶的臉上現出了一些無力感,如果他決心為兄長報仇,那些人就會對母親動手。
“我母親說是陳氏的主母,可她嫁來沒過過幾年好日子,我父親就去世了。”
他靠着牆蹲下,聲音有些顫抖。
“到了我父親這輩,陳氏就剩我們這一支血脈了,我母親為了讓我們兄弟倆能重新撐起門楣,十幾年來含辛茹苦,精打細算,好不容易把我兄長培養成一個學富五車之人,得人舉薦進了縣衙辦事,我也能有機會去讀書了……”
“可誰想四年前飛來橫禍,我兄長被人舉報說賣官鬻爵,還導緻一個學子死了,我們陳家一瞬間又淪為了千夫所指,什麼都沒了,兄長落獄後見不到面,母親也病了,什麼都沒了!”
陳雲汶一個七尺男兒,常年靠着母親這點念想堅持住的脊梁在這一刻徹底塌了,他顧不得這些人到底是來找他幹嘛的了,懊惱過後就想立刻離開。
“墨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領了,隻是連我們這樣的本地士族都鬥不過他們,像您這樣的邊關世家又能如何?”
說罷,陳雲汶向神情中帶着一絲無語的墨雲恒行了一禮,轉身就要回去了。
“……你給我回來!”
兩個暗衛立刻上前,攔住了陳雲汶的去路。
話真多啊這人,我還啥也沒說呢。
墨雲恒最讨厭的就是這群中原世家無論大小都對他們邊關抱着鄙視的态度,語氣也顧不上有多好了,直言道:“你以為我們就很在乎你這種本地士族的委屈嗎?實話告訴你,我們之所以會找上你,是因為我們侯女的授意。”
侯女?那個鎮北武平侯?
陳雲汶問道:“鎮北武平侯怎麼會摻和此事?”
“誰想摻和你們的事,是因為她兄長的案子跟你們有勾連,她才會順藤摸瓜找上來。”墨雲恒冷冷道,“我剛才不是跟你說你家的案子牽扯到一個殺人案了嗎?那個案子跟你兄長的案子時間相近,也是疑點頗多,我們懷疑當時審理兩案的人員為了隐藏一些秘密,把兩案的兇手調換了。”
陳雲汶聽得雲裡霧裡的,壓根沒反應過來這兩者有什麼關系。
墨雲恒簡言道:“反正就是一句話,你哥現在很可能不在人世了,如今在縣衙地牢裡的那個,可能是那起殺人案的‘兇手’,金聽瀾。”
話畢,他擡眼看陳雲汶的反應,就見此人的表情跟被雷劈過一樣,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好一會兒才大叫道:“這怎麼可能!”
長兄不是在縣牢裡嗎?怎麼可能被人替換了?!
還有金聽瀾是誰啊,怎麼聽着這麼耳熟?!
陳雲汶的腦子裡瞬間閃過一個人名,再開口時神情中除了對那人本能的恨意以外,餘下的都是不可思議。
“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