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溪聞言快步跨過眼前的階梯,側身走過他們倆身邊,小跑着去了食堂,晚飯吃的什麼,她根本不知道。卻隻知道自己腦袋裡像海水的波浪一般,一會兒想着邵傑給她送的禮物,歡喜得不得了;一會兒一個浪過去了,她又想到站在晚霞裡落落大方的徐謝楠,莫名地感覺到傷心。她最後發現,自己在邵傑身上每獲得的一絲甜蜜都伴随着莫名的痛楚。
當夜色落下,四周甯靜,季小溪迫使自己安靜下來。她在九中讀書的日子,隻剩下三天了。
這三天仿佛是季小溪在九中最快樂的三天,她每天看到邵傑的背影就開心。她把邵傑給她的禮物放在箱子的角落裡,有一天晚上她睡不着,起床打開箱子,把邵傑送她的船拿了出來放在枕邊,摸着船帆邊上的小木牌,季小溪感覺自己像進入了奇幻森林一般滿足,一夜好夢。
季禮到學校來幫季小溪搬東西,和她的老師一一道謝,途中遇到了季小溪的生物老師,季禮歉疚地看着她:“歸歸老師,我家小溪多謝你的包涵呢!真是個長不大的姑娘啊!”
“哈哈……”歸歸老師開心地笑了,她知道季禮說的是什麼事,她早就把季小溪晾涼她的開水的事當笑話講給季禮聽過:“這有什麼,小孩子對生活常識不大清楚也是很正常的,看來她平時在家也是個嬌嬌女,不怎麼做家務的。”
季小溪那個暑假被季禮送到了她外婆家,因為他和小溪媽媽要忙着搬家的事,孩子跟着又幫不了什麼忙。季小溪在她老外婆的竹床上守着那一櫃子的連環畫度過了一個暑假。季小路則光着個膀子山上溪裡四處跑,曬得兩隻剩下兩個屁股彈子還有一點點白色。
等季禮來接他們倆姐弟時,甕口鎮季禮一家的住房已經搬空了。季小溪來到了近江鎮政府,她們在近江的住處和甕口其實沒有任何差别,逼窄的卧室,狹小的廚房,一切如以往。
近江鎮政府的建在主街與興教街交彙處的對門,一張舊啞的鐵門鏽迹斑斑,進去是一條幾尺來寬的水泥路,路的右側是政府的大會廳,再進去就是第一幢職工宿舍,季小溪他們就住在宿舍一樓的左側第一套房,房間裡隻有兩間卧室、一間客廳,一個小小的廚房和陽台,廁所是整層樓公用的,在季小溪家旁邊通道的左側。
剛搬過去的時候很多東西都沒有就緒,季禮帶着她們娘仨吃了一個星期食堂,季小溪最喜歡的就是那個食堂。近江的主街在政府對門,但政府食堂卻要繞過職工宿舍走後院的階梯下去。
這階梯不但連接了近江政府主體大院和食堂,還連接了近江的新街和老街,新街上紅磚水泥,鋼筋連骨,盡是新建;老街上木柱雕窗,紫牆青瓦,皆是舊家。
可惜飛沙揚塵,那些跋扈的新樓終是要将近江老街古樸的房子們一點點地吞噬,季小溪站在食堂門口看着那一街的舊瓦木房想着。
季小溪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食堂,上十米的層高,幾圍粗的木柱子撐起的卻是一個黝黑的空間,餐桌都是漆黑的八仙桌,高高的凳子,季小溪爬上去,腳還點不到地,像極了舊時大戶人家的廳堂。廚房裡的竈台都極其古樸,老式的柴火竈,幾個工友圍着竈台在忙碌,身上的圍裙在極暗的光線下看不清顔色,在蒸氣的氤氲下,那畫面像是從遠古人間煙火裡走出來的一般,讓人感覺極其溫馨和美好。
後來季禮告訴她,那個食堂是近江的江氏祠堂改造而成的,她才了悟。九中之所以有那溝壑縱橫的廊柱和原木結構的小賣店,是因為九中許久許久以前就是一所高中,那些木建築留在九十年代的時光裡,帶給人的是是無盡的溫暖和恒定,久遠而甯靜。
季小溪很喜歡久遠的東西,她覺得越是能經曆時光的沉澱的東西,就越是恒定。木質建築能帶給她的總比鋼筋水泥要安心得多,來自自然風雨洗煉的樹木,許久之後還屹立廊下,雖經風雨侵蝕,溝壑縱橫,可是摸上去,總是讓人覺得安心。
就如邵傑帶給她的感覺,安靜、穩定、随和、善解人意。
季小溪無論多少次去回憶往事,總是很感激父親帶她離開九中,那麼美好的九中,那麼美好的邵傑,卻讓她感覺到了慌張。是的,她覺得慌張,過于在意一個人,總是留意他的一颦一笑,不斷地确認他的存在,甚至妄想确認他對自己的心意,這些事情,都是多麼愚蠢。
那些陌生的感覺,渴望看到,希望得到,嫉妒他人的接近,都是季小溪人生裡初次的體驗,她對這些體驗感受到了恐懼,這種恐懼和慌張,讓她想跑。
來到近江,給了她一個跑的機會。
雖然除了那個食堂和那條老街,近江沒有别的地方吸引她。
開學的時候季小溪被季禮領着去學校報到,那是季小溪第一次去近江中學,第一次接觸近江中學的學生。
九中就建在公路旁,但公路是條僻靜的公路,公路通向九中的那條小路兩側種着幾畦油菜,開花的時候滿目金黃,學校在圍牆四圍之下安靜肅穆,季小溪很喜歡。
但近江中學座落在山坡上,長長的坡道高低不一,左側有竹林,季小溪和季禮走得慢,旁邊有學生三三兩兩地經過,她們的對話季小溪聽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