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保重。”
殘雪飄落檐下,随着重重的關門聲隔絕于寒冷的院落之外。
塵埃落定,翡翠宮内複了那清寒一片,蕭颦仍立在那屋室之中,看着滿目狼藉與那早已了無人影的大門靜默許久。
直至那袖中長甲扣入掌心,嫣紅的血迹順着指縫滴落在地,暈在石闆上的水迹之中又與那炭盆内迸濺而出的火星隐于那墨色之下再不見其身影。
……
一月之後。
早春時落下的霜寒終是随着那煙煙細雨隐于泥下,轉眼清明悄然而至,一封請帖随着一條不胫而走的消息傳入那沉寂已久的翡翠宮中。
蕭颦獨坐窗前,手中拿着那燙金朱紅貼細細地端看着。
江南鹽務巡查完畢,四公主家的驸馬監管有功得了上聖封賞,四公主喜不自勝,又逢生辰将至,故而于公主府大擺宴席,特邀了一衆京城貴女前去赴宴。
隻是,緣何她這沒于内闱,又是罪妃之女,亦是反賊之妹的落魄公主亦在受邀名列之中?
莫非……
她心中思慮道,望着窗外雨打嬌花,忽而便想到近日裡聽聞的一件奇事。
說那李璟自上任禦馬監後便混得是如魚得水,精彩非常,先是辦事利索甚讨司禮監掌印馮進喜的歡心得了打理皇莊,豢養軍馬的要職。
後來更是得上頭青眼,提了官職,一躍坐上了禦馬監提督這頭把把交椅,将那原本名不見經傳的内宮馬廄生生捧上了高位。
如今的李璟可非是昔日翡翠宮小内侍所比,那可是禦前紅人,地位寶貴,便是司禮監秉筆與東廠提督碰見了他都得規規矩矩地喚上一聲李督公。
而至于她這麼個有點仇怨的舊主麼,恐怕早已不被放在眼裡了吧。
想到此處,蕭颦不由得自嘲一笑,阖了那手中請柬晃晃悠悠地走去了門邊。
潮濕的雨氣浸潤了檀木門扉,她輕輕将其推開又緩緩踏了出去,停在屋檐之下嗅着那空氣中泛起的一抹清香。
忽而,一抹身影匆匆而來,手中捧着一壺熱茶停在了蕭颦身旁。
“殿下,外面有雨,您這身子将好沒多久,莫要再染了寒氣。”
她颔首于蕭颦身邊提醒道。
蕭颦轉了轉眸子,目光略過她發間的一支梨花淺淺地笑出了聲:
“無礙,我心中有數。”
她語氣輕輕,望着那婢子的眸光流轉,勝似春時微雨初臨,溫婉而柔和。
“殿下莫要任性,春寒仍未去,您還是回去待着好些。”
她不由分說地拒絕道,立在蕭颦身前生生将那雨景遮了大半。
蕭颦無法,隻是無奈地笑着,而後便乖乖轉過身去再不見那微雨潇潇。
“彩衣。”
蕭颦忽而又喚道,好似是想起了什麼一般地回頭瞧她。
而被稱作彩衣的婢子則趕忙回頭看去,卻見她笑意淺淺,立在門扉之内向她回眸說:
“我聽說,你在回來之前被皇後殿下調去了禦前?”
“是。”
彩衣颔首應是,可轉而卻又疑惑地歪了歪頭道:
“殿下問這個做什麼?”
“不做什麼。”
蕭颦淺笑道,瞧着那冷清的宮室暗暗地歎了一口氣說:
“就是想問,既都去了禦前又幹嘛回我這破地方?吃不飽穿不暖得,活得不憋屈嗎?”
她倏而神傷,指尖輕觸那雕花門扉形容惆怅。
“怎會啊殿下。”
彩衣急忙道,快步上前,一把便握住了她的手說:
“殿下,奴婢從小跟您一起長大,就連這條命也您給的,無論如何,奴婢都要跟您在一處,奴婢不覺得苦。”
她說得情真,蕭颦聽得亦是在眼眶中氲出了一捧熱淚,擡手輕撫她毛茸茸的發頂,她淺笑着抿了抿唇說:
“好姑娘,多謝你了。”
“殿下哪裡話,快回去歇着吧。”
彩衣拉過了蕭颦的寬袖安慰道,又推着她一步步走去了内殿,将那滿院微雨徹底隔絕在外。
蕭颦有些無奈地坐回窗邊,捧起一盞熱茶,靜聽那窗外雨聲淅淅。
“對了,彩衣你一會兒記得去庫房裡尋上一尋,瞧瞧還有些拿得出手的物件否,明日四姐姐設宴,我需去上一趟。”
她倏而吩咐道,放了茶盞擡眸去尋彩衣的身影。
“是。”
不遠處的彩衣應聲道,款步走來她身邊先是放下手中将将換好的一壺姜茶既而又了身去,向那門外緩緩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