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地之語不必刻意去念叨,量他們也無甚所思,由着去吧,靜觀其變。”
蕭颦道,錦衣衛颔首稱是而後便退身離去,不見身影,僅餘那黃土飛揚,落在校場之上,汗水之下。
尹穆,尹深?
看來她真是得上天眷顧,送上門來的破綻,還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蕭颦如是想道,瞧了眼那塵土揮飛轉身而去。
......
“我沒瘋,你們放開我!放開我!!父親,我沒病,你為何不信我?你甯可去信一個外人,卻為何不信孩兒啊!”
聲聲絕望的嘶鳴自院中迸發,蕭颦停在那院外,聽着尹深那已然沙啞的嗓音眸色微沉。
“殿下您聽這聲音,那尹公子似乎真有那麼點不太對勁。”
跟來的錦衣衛悄聲道。
蕭颦不語,僅瞧了一眼那低矮的圍牆後闊步行至正門之外。
吵嚷繁雜之聲愈發強烈,其中混雜了些許他人的交談之聲,蕭颦心中有疑,擡眸便見那正門大開,屋外還立了幾名姿容俏麗的女侍于此。
“尹公子,你父親那都是為你好,如此掙紮又是何苦呢?”
微涼的聲音倏然入耳,蕭颦擡眸去望,偶見世子金琳正站在尹穆身側,瞧好戲一般地看着被三兩壯漢鉗制在地地尹深。
“可我沒有,我沒有啊!你們為什麼都不信我!為什麼都不信我!!”
尹深嘶吼道,其聲之絕望令人不由得驚起一重惡寒。
蕭颦遠遠看着他,瞧着那墨發飄散雙眸猩紅,瞧着他嘶聲控訴無人聽聞,瞧着那滿園飛花,亦如那大雪紛飛寂寥凄冷。
強作鎮靜地穩住身形,蕭颦瞧着他,似是又瞧見了那時的自己,長跪于階下泣血椎心卻無人應聲,皆是冷着一張面孔在旁觀望。觀望着她一步一步地墜落深淵。
“殿下。”
發覺不對的錦衣衛低聲道,兩步上前替她穩住了身形。
“無事。”
蕭颦垂目,一雙手冰得吓人猶勝一捧冰霜殘雪。
她頓了頓,呼了口濁氣,隐去眸中悲色轉而挂上一抹淺笑走上前去。
“呦,這是做什麼呢?老遠便聽聞你處吵吵嚷嚷,不想竟這般熱鬧。”
蕭颦戲谑道,背着手迎着面前一衆神色訝異緩緩行至院落正中。
“诶?這不是尹公子嗎?怎麼,又發病了?”
她驚奇道,擺足了一副看熱鬧的模樣向着身前的尹穆與金琳。
“殿下見笑,這尹公子啊病得有些時日了,發起癔症來六親不認,擾了您清淨,還望殿下包涵。”
出聲的人是金琳,拱手颔眸的模樣好不慚愧,若不是唇邊仍挂着的淺笑,蕭颦倒真覺得他有多憂心一般。
然而立在一側的尹穆卻是始終不語,隻暗着神色,很是羞憤地瞧着面前驟然安靜下來的尹深。
“哦?是嗎?”
蕭颦驚奇道,擡腳邁向前去,瞧了那雙隐在墨發下琥珀色的眸子如碎星般掙紮着,閃爍着最後一絲微光。
“嘶......我怎瞧着尹公子現下着模樣不像是有病啊。”
她蹲身下去,又回頭瞧了身後之人笑說:
“你們是不是診錯了?”
“哈哈,怎會,那府醫可都瞧好多次了,診單都在房中,殿下若有興趣......”
“不必。”
蕭颦擡手止住了金琳的後話,回眸起身,居高臨下地瞧着面的尹深說:
“你自己說,你是病了嗎?”
尹深倏而擡頭,眼中光芒乍現,一邊搖頭,一邊又用官話急切地将方才所吼的新麗語又重複了一遍:
“沒,殿下,我沒病,你信我,你信我啊!我沒瘋,我沒瘋!!”
“好,我信你。”
蕭颦即刻道,眸光堅定,不疑有他。
尹深怔住了,一雙眼紅得似是要滴血,無力地垂首向下,他哽咽着,凄切中帶着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有那蒙受冤屈時的不甘跟委屈。
“殿下,您這般是否......”
“本官說他沒病,怎麼?尹大人有疑?”
她沉聲截斷道,眸色淩厲似劍鋒出鞘。
回身看着面前尹穆與金琳,蕭颦隻身擋在尹深面前,勾唇淺笑很是輕狂地開口說:
“這個人,我看上了,二位可有異議?”
......
涼風倏起,殘花揮飛時似是乍起一陣殘響落地,衆人神色各異地看着面前之人,眸光晦暗,呼聲沉沉。
“即如此,那我就把他帶回去了,來人,替尹公子收拾行裝,回驿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