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要變天了。”
她擡眸看了天光道,瞧着那烏雲壓頂暗自沉吟:
“也不知這新麗的雨下起來,又是個什麼模樣。”
唇角笑意驟而轉深,蕭颦眯了一雙鳳眸聽那風聲乍起,又任由其肆虐呼嘯,撩起衣擺飄舞騰躍。
“我記得,你昨日說有事要告知于我,那今日,可還想再說嗎?”
她轉了聲音說,邁步向前,未有回頭再去看。
“殿下願意聽,我就願意說。”
尹深淡聲道,語氣堅定。
蕭颦笑了笑,沒忍住得上了前去,揉着尹深蓬亂的頭發朗聲說:
“你多大啊?”
“十二。”
他答得簡潔明了,任由蕭颦的手将他那本就淩亂的發抓得愈發潦草。
“那比我小,你姑祖母是我的祖母,論輩份,何該喚我聲表姐,來,叫個聽聽。”
蕭颦略有雀躍地道,這還是她生平第一次遇到了個比自己還小些的同輩。
“華陽...表姐。”
尹深很是别扭地喚了一句,可蕭颦卻在聽聞後蓦得頓了頓,不甚滿意地皺起了眉,逐而思慮了片刻後又糾道:
“别叫華陽,叫颦颦,我的名字蕭颦。”
“不可,這不合規矩。”
他急忙拒絕道甚是惶恐地向後退了一步,可蕭颦卻并沒給他那個機會逃跑,長臂一撈,又将人摟在了臂彎之中說:
“哪有那麼多規矩,我說行就行,快點,叫颦颦表姐。”
“颦...颦..颦颦,表姐。”
尹深漲紅了一張臉說,也不知是被蕭颦那胳膊勒得還是旁的什麼原因。
蕭颦滿意地揚了揚唇角,先放了尹深自由,而後又瞧那天色蒙塵輕歎了一聲說:
“行了回吧,看這天,怕是不過多時便要下起來了。”
......
與之相對的上京城内,此刻卻是晴空大好,萬裡無雲。
李璟理了衣衫,獨自一人踏入那親賢殿的大門。
“李督公。”
迎面而來的秉筆太監揖手道,李璟颔首示意,瞧了眼光影沉沉的内殿道:
“幹爹在裡面?”
“是,方到不久,伺候着上聖筆墨呢。”
秉筆颔首答。
李璟抿唇,揖手謝過面前人後跨步走入了殿内。
“欺人太甚,北境瓦剌是打量着大越無人可用嗎?”
一聲暴喝傳來,倏而驚飛了方入枝頭的小雀,李璟見狀颔首,拾起腳邊散落的奏章,卻被其上之奏言看皺了眉宇。
敦州總督請上奏旨,北境之外,瓦剌部族練兵馴馬,形勢不善,邊境數城遭小股流兵侵擾,規模不大但已有商隊數十橫遭劫掠,損失慘重。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建武帝怒而喝道,拍案而起時旁側的熱茶亦跟着砸落在地。
跟前侍奉的大伴馮進喜慌忙俯身打理,順道向着立在門側的李璟使了個眼色。
李璟即刻會意,收了奏章,神情謹慎地遞上了禦前。
“聖上。”
他颔首見禮道,建武帝擡目瞥了他一眼,斂去滿腔怒意淡聲說:
“你來了。”
“奴婢叩拜聖上。”
李璟順勢稽首說,建武帝颔首,側目瞧了眼将将收拾完一地殘餘的馮進喜道:
“大伴辛苦了,先回去歇着吧。”
“是,奴婢告退。”
馮進喜示禮道,離開前眸光幽暗地瞧了眼身側的李璟,微微颔首,轉身遠去。
樹影斑駁陸離,去而又返的小雀落于枝頭,壓彎了枝芽,落了幾瓣殘葉隐入泥土。
錯金麒麟香爐中青煙浮動,染了一層薄香在那肅穆的大殿之中,建武帝動了動眼眸,瞧着手邊奏章,又看面前李璟語氣沉沉。
“瓦剌之事,你怎麼看?”
他毫不掩飾地直入主題道,李璟即刻俯跪在地,容色惶恐地稽首道:
“奴婢殘軀,又乃戴罪之身,不敢妄議軍政。”
“有何不敢。”
建武帝道,目光流轉在他那帽冠下的金舞麒麟上說:
“你本就乃将門之後,原也是披挂上陣,大敗過瓦剌的少年英豪,如今敵寇再犯我朝邊境,你又有何不敢言語的?”
李璟垂目,将頭伏得極低,沉寂不言。
須臾,隻覺一縷清涼悠然襲來,爐中薄煙随風翻飛,枝頭雀兒駐足啼鳴,而面前之人卻仍俯首低沉,隻那雙唇微動,其聲低啞:
“陛下擡愛,罪奴,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