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光暈自眸中閃過,尹深擡眼望她,卻見那笑顔淺淺,如荷輕盈。
“怎麼,不信我啊?”
瞧出了他窘迫的蕭颦故意道。
“沒有殿下...表姐,我......”
“莫微如何?莫見乎隐,莫顯乎微,君子慎其獨也。①很襯你的深字。”
她言笑颔眸,而對坐之人卻是驟而暗了神色,自嘲一聲卻碎了目光:
“君子,現在的我,怎配以君子自居?”
“怎麼不配?”
蕭颦反問,思索一番又道:
“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②你既活着,便沒什麼配不配一說,況且......”
她歪頭瞧了尹深一眼,笑得意味深長。
“我給你取這個字其實還有另一重含義,莫微,莫以微末事,揮棄文人心。”
莫以微末事,揮棄文人心,文人心......
尹深怔了怔,細細于心底研磨這幾字,而後又化作了一眸盈盈對坐相望。
“殿下......”
“喚表姐。”
蕭颦糾正道,着手收起散落在石桌之上的一堆文書。
“表姐。”
尹深壓着顫抖笑得慘然,起身又跪,極鄭重地稽首說:
“深,謝表姐賜字。”
蕭颦颔首未答,隻眨了下眼而後又将那眸光落回了文書之上。
李璟以宦官之身重歸北境,卻故意委派與之不和的陸琛為輔,其中暗局,若說沒有司禮監與内閣的插手她是萬萬不信的。
文家一脈所說是被明芳打得元氣大傷,可根基尚在,而明家亦是因此折損了不少棋子。
可朝堂之上,哪有隻得而不失?明家以雷霆之勢整治文愈,不過是小懲大誡,即威懾了前朝還一手壓制了文家為己所用,何樂而不為?
不過也是得此空擋才使司禮監鑽了空子扶李璟上來,而她,要得就是這個空子。
而今棋手皆已就位,之後便要看這局該如何去布了。
風聲清淺,蛙鳴聲聲,月光灑下之時院中人影已去,留了一壺潤白落在那皎潔之下甯靜而安定。
......
又是兩月匆匆而過,消了盛夏暑熱卻快到了秋收之期,來時的桔梗結了果實,換做滿園木槿,光華璀璨。
“氣色好了不少啊,我聽大夫說,你那失眠之症近日都未再犯。”
蕭颦一邊走一邊道,回眸瞧了跟在身側的尹深面頰紅潤,一掃當初的陰沉轉而多了幾分少年人的清朗。
“是表姐照料的好。”
他颔首,似是早摸清了蕭颦的性子故意道。
蕭颦則是滿意地揚起眉梢,對他的這番誇贊很是受用。
“殿下,王宮裡來了宦官,說是世子那處出了事端。”
驿館仆役前來通禀道,隻見那原本挂在蕭颦面上的盈盈笑意驟而暗淡。
皺眉瞧着面前躬身颔首的仆役,她随手将公文塞在了身側的錦衣衛手中後,打發了人回去說:
“可有說是何事?”
“聽聞,是世子妃突然病了。”
仆役答道,不甚标準的官話卻是讓蕭颦不自覺地将眉頭凝得更深了些。
面前之人不敢搭話,隻以為她在思慮些什麼硬是沒敢再道一遍。
而就當蕭颦将将理清了含義,正打算再問些其他時卻見門外一宦官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如見救世主一般地撲倒在了她面前。
“殿下,華陽殿下,宮裡出事了,世子妃,世子妃她.....”
他語無倫次地叩着首,蕭颦斂了眸色去看他,扭頭示意了旁側之人将面前的宦官扶了起來。
“出什麼事了?慢慢說。”
她壓了嗓子略有不滿地道,宦官凝神,扶了額前紗帽即刻颔首說:
“世子妃,世子妃得了怪病,城,城外薩滿前來做法,說是鬼神附體,唯...唯有真龍之血脈才可将之驅逐。”
話落,一旁尹深卻是猛得一怔,無可掩飾的恐懼之色沒上眉梢,下意識地回眸去看蕭颦,見她神色如常隻是目光之中閃過了一絲譏諷。
“哼,你們也是有趣。”
她嗤笑一聲,毫不掩飾地将那宦官上下掃視了個遍道:
“玩過家家,就沒必要再叫上我了吧?什麼真龍?你們新麗不也自诩為龍脈嗎?”
她道得很是不留情面,那宦官亦是一怔,多有尴尬地垂了垂眸說:
“怎能與殿下天潢貴胄相提并論。”
“呵,照你的意思,如若我不在你們這病就治不好了?”
“這......”
宦官窘迫地低垂下了眉眼,看着蕭颦那仿佛渾身帶刺的模樣犯起了難。
然而,就當他思量着該如何換個對策應付時,蕭颦竟又陡然換了個面色,笑意盈盈地沖他歪着腦袋,隻是不知為何那笑意卻看得人脊背生寒。
“行吧,即如此,那我跟你過去一趟。”
“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