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伴這話何意?”
蕭颦明知故問道,馮進喜見狀亦是跟着裝起了糊塗,雙眉一挑故作提醒地說:
“诶殿下,咱自建朝來能有幾個麗貴妃?那跟咱上聖有關系的又有幾個?”
“跟父皇有關的?”
蕭颦重複了遍,目光一動負手笑了聲說:
“啊,您是說那連屍骨都叫人揚了的廢妃啊,不敢當不敢當,她怎擔得起那貴妃的名頭。”
她說着擺了擺手,笑得竟是連眼角都滲了絲淚迹出來。
馮進喜亦是跟着颔首,可那面色卻是倏得轉暗了不少,蕭颦故意沒再理他隻向前走了兩步,看那賓客滿座,花團錦簇。
兩戲子立于台前,眼波流轉指撚蘭花,伴着絲竹聲聲唱着,蕭颦在旁聽入了迷,竟是不由得跟着哼了起來。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得這韶光……①”
“哈哈,不想殿下還有這般雅興啊。”
馮進喜又起了話頭道,邁步向她身側行了兩步。
蕭颦颔首,目光自那戲子面上移回說:
“幼時常聽,現在哪有這番功夫?”
她思索了一番,瞧了馮進喜一眼又道:
“不過說來,《遊園驚夢》這場戲倒是許久未曾聽到了,怎麼?新娘娘也好聽這段?”
“哈哈,這喜不喜歡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馮進喜昂了下巴道,拂塵輕揚故意将話道得模棱兩可。
蕭颦心中了然,又瞧了眼那窩在建武帝懷中笑得開懷的婕妤娘娘後轉身離開。
“殿下這是要回?”
馮進喜見狀即刻回身道。
蕭颦嗤了一聲,腦中閃過那與記憶中極為相似的樣貌時竟不由得泛起了一陣惡心。
“父皇為新娘娘慶生,我在這兒杵着作甚?”
她沒好氣地說道,而馮進喜見狀卻是為惱,隻跟來了幾步說:
“殿下,斯人已逝,活着的人總得給自己謀條出路才是,您與太子就檀城一事幾番上奏,上聖可有所表啊?”
蕭颦垂眸,壓抑着胸中不快說:
“那是内閣一力按着......”
“那也得陛下有心才是。”
馮進喜又說,擡手又引了蕭颦往一旁行去。
“殿下心中清明,那奴婢便不繞圈子了,如今文家倒了,内閣雖說沒傷及根本但也是損了些元氣,禦馬監如日中天後又有司禮監在後托底,您說首輔他,能安心嗎?”
他笑道,見蕭颦未答便又繼續說道:
“當初李家通敵,也是虧了首輔一力舉證,可如今他家大兒子非但沒死還落入了奴婢手下,雖說沒了根骨但人還是有用的,您覺得首輔能放任他這般下去?”
“大伴的意思是......”
蕭颦倏而回眸道,雙眼微眯又冷笑了一聲說:
“呵呵,大伴真是說笑,即便是想對付李督公,那陸大人呢?他可是太子幕僚。”
“哈哈哈哈,殿下這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啊,上聖老了,不知哪天便......屆時太子登基他這個舅父又如何?”
馮進喜仰笑問道,瞧了眼四處又極為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太子若說是個不知事的便罷,可偏偏還是個明主,正逢年輕氣盛,屆時登基怎能再由得他在上興風作浪?況且,皇後殿下如何思量,恐怕殿下要比老奴明白得多吧,否則那厭奴婢入骨的您又怎會忽而示好呢?”
蕭颦見狀大笑出聲,一邊同行一邊揖手說:
“大伴這是什麼話,我可還記得您當初雪中贈衣之恩呢。”
馮進喜神色未動,隻在旁跟着幹笑了兩聲,随後颔首示禮道:
“殿下見笑了,奴婢也是依律掌刑罷了,如今這頭等要事是得想法子将失了的城池再奪回來才是。”
“即如此,那我也不跟大伴客氣了,如今禁軍皆聽内閣調令,您手下除卻掉去東廠裡的錦衣衛外可還有人選?”
蕭颦索性将話問到了明面上,卻見馮進喜冁然一笑,擡頭瞧了眼随風飄搖的柳枝說:
“殿下放心,奴婢手裡的人數雖及不上禁軍,但底子還是有的,隻看您與太子殿下願不願意給個出師的名頭了。”
“自然,我已與皇後及太子殿下言明,隻要大伴肯出人便是。”
蕭颦正色道,馮進喜笑意未減,一副早有謀算的模樣微微示禮說:
“即如此,便請殿下靜候佳音,三日後常朝,即可見分曉。”
“如此,多謝大伴鼎力相助。”
她微微颔首道,震了衣袖向着那遠處緩緩而去。
絲竹聲聲,直至那日暮将夜都沒有要停的意思,一衆女侍候在金殿之外,手中舉着的是那瓊漿玉露,珍馐佳肴。
而正是那紙醉金迷,不知日月天地之時那窩在建武帝懷中的璃婕妤卻倏而捂上了胸口,滿面愁容地擡起了眼眸說:
“承蒙上聖厚恩,妾受寵若驚,隻是今日妾......”
她故意頓了頓,眼波流轉間兩滴清淚潸然落下,好不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