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陽金色的光芒中,朱紅色的大門洞然打開,一位身着淺綠羅裙腰系紅纓銀飾的女子緩緩走出,她腰别竹笛,銀帶挽發,容姿輕盈,盛似花蕊中的朝露,美而易碎。
亭檐之下,秋玉彥背立石柱,遙望着石階之上的池鸢,神情突然有些恍惚,但他極快回神,望着走來的池鸢,勾唇笑道:“這身綠羅裙倒是被你穿出一股修竹風骨的味道來,不錯不錯,這衣服是花澈派人送來的吧,難得你願意穿。”
池鸢看着亭中滿桌子的早膳,突然想起什麼了,剛要轉身卻被秋玉彥上前攔住,他白色的衣袖上映着晨光,勾勒出一幅半開半合的白牡丹,煞是迷人眼。“我已經安排了那小子的食宿,你且放心,而且...若他與我們同桌而食,他肯定是一口也吃不下。”
池鸢不與秋玉彥争辯,落座後直言道:“你派人盯着我?”
秋玉彥正為池鸢盛粥,聽言擡首去瞧她的臉,恰巧綴着綠松石的發帶正好貼合在他的眉角,讓這清逸如仙的氣質平添了一絲魅氣。秋玉彥目光悠悠的端望着池鸢,裡面藏着幾分意味深長:“這是自然,不派人盯着都不知道,原來有這麼多人的視線都落在你這處。”
池鸢聽言開始思忖,她倒是知道身後時常會有各種各樣探尋的目光,隻是這些人盯着她又有何目的?
用過早飯後,就有下人來請秋玉彥,池鸢自然是沒有跟去,她遣散了蓮軒裡所有的仆從,又尋了花狸問了一些事情之後便出了門。
池鸢一邊想着花狸的話一邊朝着湖邊山腳的方向而去,她開始刻意甩開那些躲在暗處盯着自己的人,途徑無數的院落和護衛,無一人察覺。
低矮雜亂的院落一角,一個身着灰色布衣的男人正怒視着跪趴在地上的幾個仆從,他喘着粗氣,大聲呵斥道:“你們這些賤奴都反了天了,還敢給老子偷懶睡覺,做不完這些活誰都别想吃飯。”話說完便拿起鞭子抽打那幾些穿着舊衣破鞋的奴仆。
其中一名身材瘦弱餓得面黃肌瘦的男子跪在地上磕頭求饒:“頭兒,小人已經三日沒有合眼了,小人一直在幹活,實在是沒有力氣才昏睡過去的,小人不是故意要誤了大人的要事,求您行行好,饒了我們這一次吧,求您了。”
灰衣男人冷笑道:“耽誤了老子的事豈是這麼容易就算了的?”說着就揮動手裡的鞭子使勁抽在那男子身上,不一會兒,他全身上下便被打得皮開肉綻,衣服被抽成一條一條,背上的爛布夾着血水混成一團,到最後就連哼氣的聲音都沒了,餘下奴仆見狀吓得瑟瑟發抖紛紛縮作一團大氣不敢出一聲。
池鸢站在院檐邊的樹枝上默默看着,隻見那灰衣男人又拿其他人出了一通氣之後才甩着鞭子走出了小院,池鸢見狀立即跟上去。
灰衣男人是這一片院落的雜役領頭,屬于花狸住處管事的手下,他不僅時常克扣下人月錢,還經常失手打死雜役,打死了人也不敢上報,直接就地掩埋毀滅證據,缺失的那份活計就讓其他雜役分擔,當然死去雜役的月錢也自然落入了他的腰包,現如今,他管的那幾批仆從下人在他的奴役下活得苦不堪言。
一連穿過幾個院落,灰衣男人才緩了步伐,他整了整衣衫,擺了一個恭敬讨好的笑臉進了一間青瓦白牆的院子。院子裡來往着不少丫鬟和仆從,他們各做各的很是忙碌。灰衣男子敲門進了其中一間屋子,池鸢便認定這間屋子應該是那個管事住的地方,但顧及白天人多眼雜,她決定晚上再來一探。
花漾風寒未好卧病在床,池鸢翻窗而入的時候他還躺在床上看書。池鸢動作極輕一點都沒有驚動他,踩在厚重的地毯上更是一點腳步聲也沒有,池鸢一步一步的走過去,眼角撇到書案上被瑞獸鎮紙壓着的畫。案上有好多幅畫,輕舟碧瓦,桃紅柳綠,而最下面的畫紙上有一灣池水,隻描了一個輪廓,辨不出男女。
池鸢看了一眼便繼續向前走,透過屏風,依稀能看見躺在床上的花漾。池鸢靜悄悄的走過去,突然伸出手把他手中的書搶了過來,吓得花漾身子往後一縮,直愣愣的看着她。
池鸢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惡趣味上來,情不自禁的帶了些笑容,“吓傻了?”花漾好半會才回過神來,右手撫着胸口道:“池姑娘...你每次都喜歡用這唬人的方式見我。”池鸢搖頭道:“沒有呢,會武功的人就不行,我一靠近,他們就察覺到了,也隻能逗逗你這樣的。”
花漾看着池鸢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能逗得池姑娘開心也是淨梵的榮幸。”
池鸢左右看了看,發現床邊都沒有椅子,幹脆坐到花漾的床上,花漾被她大膽的行為驚到,往裡邊挪了挪,有些不知所措。
池鸢靠着床柱子打量花漾臉上漸漸染紅的霞色,花漾被她看得很不自在,低着頭不敢再去看她,他局促不安的攪着自己的手指,半響才道:“昨夜宴上,池姑娘為何那般看着淨梵?”
池鸢想了會道:“我在想你...的病到底該如何對症下藥。”
“啊?”花漾擡頭看向池鸢,琥珀色的眸子裡閃動着水光,眼角的淚痣平添了幾分女子的柔媚。
“我在想你的病症。”池鸢又說了一遍。花漾問道:“池姑娘會醫術?”
“自是不會的。”“......池姑娘不必擔憂,我體弱多病,經常染上風寒罷了。”
“我指的不是風寒,是你所說的,打娘胎裡帶來的病,給你看診的那些大夫怎麼說的?”
花漾見她一臉鄭重其事的态度,心想瞞也瞞不下了,深吸了一口氣,索性說了出來:“沒有人看得出來,探脈施針也無濟于事。無論是江湖名醫還是宮裡的禦醫,對我這病都無計可施。”
池鸢伸手托着下巴,沉吟道:“的确不是一般的病,天下也無人可治。”花漾見她如此擔憂自己有些意外,安慰道:“聽兄長說,天下或許有一人可醫治,此人便是南浔折芳君雲兮慕。”
“雲兮慕是誰?”池鸢好奇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