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波閣前站滿了背着醫藥箱的郎中和幾個身着官服的禦醫,他們互相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樓閣大門緊閉,門外守着兩個帶刀護衛,不時有一青衣小厮打開大門或帶出一名禦醫或引進一位郎中。
淩波閣内花澈面無血色的站在花廳中間,身旁站在幾個門客,還有幾個身着道袍的人。池鸢等人被鳴兒請進來時見如此,便安靜地坐到旁邊的梨木椅上,遙看花漾卧房那處行色匆忙的仆從和大夫。
坐了半響,見花澈臉色越來越難看,池鸢有些坐不住了起身道:“家主能否讓池鸢進去一觀?”花澈擡起頭,睜着滿眼的血絲盯着她看了一會,“可。”
池鸢剛推門而入,就感覺裡面悶熱難當,屋内門窗緊閉,還燒起了地龍,厚重的地毯上疾走着幾個滿頭大汗神情緊張的大夫,他們無暇去關心進來的人,隻看着床榻上躺着一動不動的花漾,各個眉頭深鎖,滿面愁容。
池鸢輕輕走到花漾的塌前,白紗帳半掩間,花漾身上蓋着一床厚重的棉被,他氣息微弱、面色蒼白的裹在被中,雙眼緊瞌,長長的睫毛輕輕抖動,修眉輕皺,唇色烏青,眼角的淚痣黯淡得像化開的墨。
池鸢看着花漾,看了很久,她伸手撫上他的眉心,食指輕點勾畫了一個字符的輪廓後便離開了卧房,動作太快根本沒人注意。
回到花廳時,看着所有人投來或緊張或鎮定或期翼的目光,池鸢平靜的走過去,坐回椅子上不發一言。花澈看了她一眼眉頭緊鎖,背着手朝着卧房那邊而去。
秋玉彥輕聲問道:“如何了?”池鸢微微搖頭:“昏迷不醒。”
這時卧房裡有幾個仆從慌忙跑出,嘴裡喊着:“醒了!二公子醒了!”幾個大夫忙推門進去查看。一盞茶的功夫,花澈才從裡邊出來,面色恢複了一點血色。
秋家雙子随後與花澈交談了一番,兩人一起進去探望花漾,池鸢則坐在外邊沒有進去。
當日夜裡,池鸢趁着夜色翻進了守衛森嚴的淩波閣,她站在角樓上看着卧房豆大的燭火,心想花漾此時大概還未休息吧。此時花漾睡的房間是裡間主卧,白日裡見他時是被人安置在方便移動出入的外室。
池鸢滾落在厚重的地毯上沒發出一丁點聲音,她站起身掩好窗,聞着滿屋子的藥味,路過桌案上堆疊的畫卷書稿,繞過繪着山林奇獸的屏風,走到他的床前。
花漾躺在紫檀木雕着蓮花的撥步床上,透過白色的紗帳可依稀看見他斜躺在床上看書的樣子。池鸢掀簾走進去,花漾持書的手微微一頓,雙睫輕輕顫動,發白的唇角微微抿起。
池鸢這回可沒有心思吓他了,見他還沒有發現自己,無奈伸手拿掉他的書,笑看花漾一臉驚奇欣喜的看着自己。她順勢坐到他床角,凝着他滿臉病容,皺眉道:“還疼嗎?”花漾雙眸一怔,眼眸清澈的看着她說:“池姑娘像是什麼都知道一樣,你能來看我,我便不疼了。”池鸢一臉正經道:“疼就是疼,不疼就不是不疼,我問你什麼你就老實說!”花漾乖巧的眨了眨眼睛,應道:“好...。其實還是很疼的,全身都疼,淨梵隻能借先賢典籍來轉移一下注意力。”
池鸢猶豫着開口道:“如果...我可以治好你,但治好你後,你得保守這個秘密,誰都不可以說,可以嗎?”
見池鸢不像是在說笑,花漾漸漸收住唇角的笑意,鄭重其事道:“如果……池姑娘為了救我,付出代價,淨梵,甯可不治。”
池鸢擰着眉,晶亮的眼眸微微黯淡,她輕聲說:“救你隻是了卻我的因果,你無需擔憂。”花漾聽得一頭霧水,他不解問道:“池姑娘...在說什麼,淨梵怎麼聽不明白?”池鸢回道:“這些你不必知道,我需要把你帶到一個不被人打擾的地方治病。”
花漾點頭想了會:“兄長的清淨閣地下有個冰室...,不過此事還得問過兄長才行。”池鸢思索片刻,忽聞房外有腳步聲,對花漾揮了揮手就沿着原路翻了出去。
池鸢貓在卧房入口的房梁上看着院中越走越近的兩個人,屋檐下鎏金的八角蓮燈映着一人身形,筆直挺拔衣袂飄飛。
走在前面的是花漾的兄長花澈,而另一個衣袂飄飄的人……看年紀也就和花澈一樣在弱冠之年,他身着淺绯色華服其上繪滿了灼灼桃花,墨色長發随意披散在微微敞開的胸膛前,依稀可見胸前白皙的皮膚上紋着一個奇怪複雜的金色符文。他戴着一個漂亮精巧面具,遮住了半張臉,隻露出那近乎完美精緻的下巴,以及一張擺着極為誘人弧度的淡粉色薄唇。透過面具能看見一雙幽深如點墨的雙眸,眸光淺淺,暗含流光。
花澈引着此人走到門前,笑着一揖道:“折芳君這邊請,愚弟便住在此處。”池鸢聽言不由得盯着他上下打量,原來此人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雲家主,聽說他還喜歡尋仙問道?
雲兮慕走上台階,臉微微上揚,眸光淡淡掃過廊上的房梁,又不經意的收回視線對花澈道:“雲某深夜而至,花家主還請擔待一二。”他聲音低沉悅耳,入耳極酥。池鸢盯着他看,見他再也沒有看向這邊才放下心,剛才他随意掃的那一眼竟讓池鸢生出一種無處遁形的感覺。
“折芳君客氣了,若不嫌棄,喚我清澤即可。”雲兮慕輕輕應了聲,沒有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