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風帶回了面具,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靜默了會才道:“以後,若是她提出要求全都滿足。”嫚娘以為自己聽錯了,見閣主一雙黑漆漆的眼眸透過面具盯着自己,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忙應聲道:“是公子!”沈逸風又道:“對了,她之前提到的遺落之物務必尋回,若少一件你自己去刑房領罰。”嫚娘滿臉驚異,一面應聲領命一面心裡犯嘀咕:莫不是查到那丫頭的來頭了,才使得閣主這般改弦易調。
翌日,池鸢照常要求出門,而且是在申時,紅衣婢女沒有制止反而爽快的給她開了門。池鸢疑惑的看了她倆一眼,一腳踏出門外,然而門外的仆從也沒有阻攔的意思,池鸢狐疑地直沖下樓,竟真不見一人阻攔,心下奇怪也沒多問。
歇雲樓并不是仙纭閣主要會客的地方,這裡地處山腰,主要住的都是上等佳人、頭牌美人以及豢養的雛妓和待備的歌姬。因而當池鸢走到一樓中堂大廳時,展台上隻坐着幾個練習樂道的少女,大部分的美人都去山腳的院子裡迎客了。
池鸢站在花園中的一棵大樹樹冠上,望着山腳亮起的一盞盞燈籠,對身後跟着的紅衣婢女道:“我可以去那邊嗎?”說着将手指向山腳處的院落。
“閣主特令,撤掉姑娘禁足,姑娘随時都可以從密室裡搬出來住。”
池鸢聽完一陣沉思,這閣主變卦未免太快了,昨日還閉門不見怎地今日就撤了禁足了,肯定有古怪。“你們閣主莫不是在憋着什麼壞水,好先讓我放松警惕?”
紅衣婢女面面相觑,一本正經道:“奴婢不敢揣測閣主的意思,姑娘多慮了。”
池鸢冷哼一聲,雙臂張開便從幾丈高的大樹一躍而下,紅衣婢女立刻翻身上前去接,哪知池鸢于半空扭轉身姿,踏空而去飛出了好遠,遠遠的還傳來她的聲音,“可别跟丢了哦。”紅衣婢女聽着池鸢傳來的嘲笑聲倒也不惱,盡職盡責的跟上去。
山石道上來往着提着燈籠的仆從,他們有的高舉着食盒,有的忙碌着點着路邊的石燈籠,有的則在打掃石子路上的碎葉。
岔道口的院落不時會走出幾個搖着團扇的姑娘,身後跟着五六個小丫鬟,一行人搖曳生姿地走向位于山腳處的施雨閣,許是灑掃的仆人碰到了姑娘的衣擺,跟在後面的丫鬟立即上前咒罵喝叫,因這一耽擱,原本寬約一丈的山道更顯擁擠,那小仆不停的道歉,姑娘們的丫鬟還是不依不饒。
不一會兒,一位身着鵝黃春衫身披金絲雲帛,頭梳流雲髻斜插碧珠步搖的女子款款走來,見前方哄鬧不休,身旁跟着的婢女上前喝道:“何事在此喧鬧,擋了衆人路去?”
前邊争執的丫鬟回頭,見到這名女子後紛紛見禮:“見過昭姑娘。”此女正是仙纭閣三大美人之一的昭昭。“嗯,莫為了小事起了事端,掌事那邊還等着呢,莫誤了時辰。”
昭昭一雙細眉宛如柳梢,半斂的丹鳳眼掃了她們一眼,見她們退身讓開山道,這才提步款款而去。那些姑娘倒也沒敢繼續責罵小厮,跟在昭昭隊伍尾巴後面繼續前行。
“聽說了咱們閣内來了個暄暄,其美貌可促成仙纭閣四大美人呢。”昭昭身邊的婢女小聲議論道。昭昭聽了笑了笑,朱紅的唇映着燭火格外豔美,山風攜卷着落葉吹開她鬓邊的墨發,露出眼角用金粉描繪的芙蓉花钿。
這婢女又道:“奴婢覺得否管有多少美人,誰都比不上姑娘您的傾國傾城之姿。”昭昭擡手輕輕掩唇:“密室的另一個人還未打探到麼?”“沒有,上頭管得緊,聽說昨日有好多人瞧見了,稀罕的緊。”
昭昭還待說些什麼,隻聽身後衆人一陣驚呼,就見一位身着水藍色輕紗衣的女子虛踏在漫天飄揚的飛花之上,遠遠的順着山道而下,身形飄渺出塵,好似山間遊蕩的精靈。
而此人正是池鸢,她許是輕功使得累了,突然停下來,輕輕落于山道的石燈籠上,不一會兒身後又跟着飛來兩個紅衣婢女。池鸢好奇地打量昭昭這行人,昭昭她們這群人也都好奇的看着池鸢。
昭昭怔愣的盯着池鸢瞧,納悶着小聲問道:“密室之雛怎有出來的道理,閣主沒去了她的武功?”婢女瞅了一眼立馬垂首道:“奴婢也不知道,姑娘看,她身旁有紅衣衛,這身份肯定不簡單。”昭昭一直盯着池鸢看,倒沒注意她身後跟着的紅衣婢女,還真是,這密室之雛一般會使青衣衛守着,紅衣衛的婢女她倒還是第一次見。
“你們去哪?”池鸢問道。衆人面面相觑都等着昭昭發話,昭昭見她們都看向自己,輕咳一聲對着池鸢盈盈一禮:“奴家昭昭這廂有禮了,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池鸢輕輕躍下石燈籠,在衆人的注目中繞着昭昭走了一圈,“我問你們去哪,又沒問你的名諱。”昭昭依舊保持笑容,“倒是奴家不是了,我們正趕去施雨閣呢,姑娘同行嗎?”池鸢颔首道:“同行,自然同行。”“那姑娘這邊請。”
昭昭涵養極好的請池鸢走最前面,池鸢也不和她客氣将衆人甩在身後。昭昭走在她身後,目光将池鸢上下打量了個遍,不由得心裡暗暗琢磨:此女擡步行走間,毫無美感和拘束,顯然是沒受過禮儀教導,但她行止之間自有一種灑脫随性之意,雖不像大家貴女但更不似鄉野丫頭,閣主既收她進來又為何不廢去她武功呢?哎,綠衣會将近,又無端的生出這麼多競争對手來。
施雨閣漸近,來去的人群更多,大小花園,樓閣亭檐下或站或坐着好些打扮绮麗的女子,其中遊走着衆多身着錦緞穿着貴氣的公子和耆紳。
池鸢早就和身後的昭昭在人群中走散了,她依在亭柱旁,望着園中熱鬧之景發愣。園中設有展台,四面立着繪着山水的屏風,屏風裡有位女子抱着琵琶彈奏,其身後架有七弦琴漢筝笙笛等物,屏風内立有燈架,在這夜幕之下,映得裡面女子的身形盡數勾勒在屏風之上,令人遐想連篇。
屏風外有一彩衣女子,她揮舞着長絹,領着五六個舞姬跟着琵琶聲舞動。不遠處的香案旁有位畫師正在作畫,身後還站着兩個公子對着他的畫作頻頻點頭,台下由輕紗屏風作了數個隔斷,裡面放置着桌案和草席,淡淡的燭光之中隻看見幾個模糊的身影。
一個手持酒壺醉得搖搖晃晃的男人走在長廊上,他眯着一雙眼睛,半白的發髻有些散亂,一邊走一邊望着池鸢站立的亭檐,失聲呐喊:“仙子,仙子别走。”說完就被亭外的台階絆着摔了一跤,引得一旁衆人嬉笑不斷,伺候的仆從忙将他扶走,這處動靜雖小但還是引得衆人側目。
“姑娘安好,在下王安,還望請教姑娘芳名?”池鸢側目回望來人,是位頭戴玉冠身着暖白色錦衣的俊俏公子哥,見池鸢回頭,他又文質彬彬的對着池鸢行禮,舉手投足間說不出的貴氣。
池鸢一聲不吭的看着他,沒打算回應,王安又道:“姑娘在人群中猶如皎皎明月,恕王安冒昧這般打擾,姑娘若是不想理會在下,便不用理會。”他說完又客客氣氣拱手坐于亭檐下,視線極為自然的落在池鸢身上,好似在觀賞一塊美玉。池鸢漠然的看了他一眼,扭頭繼續看台上的表演。
亭外守着幾個護衛,看衣着不像是仙纭閣的仆從,應該是王安的随侍,他們一共有四人,正一人守住一個入口,把前來搭讪池鸢的人盡數攔在亭外。
這會台上的琵琶舞換人了,屏風被人撤走,隻留一架七弦琴和一位樂師在其上彈奏。忽而,一位衣着素淨的女子從台下拾階而上,她衣裳沒有過多的裝飾,嬌嫩的臉蛋也沒上妝,隻在額頭描了花钿,素白的衣衫随風而動,在滿場輝煌的燈火中顯得那麼格格不入。她走到台前對着衆人行禮,樂師曲調一轉她便開始起舞,身姿纖細柔美,曲風幽幽婉轉,蹁跹起舞間讓人移不開眼。
這便是仙纭閣另一位鼎鼎有名的美人白蘭,她長相柔弱惹人憐愛,素來喜愛白衣,人稱白蘭仙子。
“白蘭仙子果然名不虛傳,但如今見了姑娘這等容姿,才知傳聞不可盡信,這落霞山當真是美女如雲。”王安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伸手執起桌案上的茶壺,斟了一杯茶遞到池鸢身側道:“肯請姑娘賞光,莫要冷落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