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倒映着一輪明月,随着水波蕩開的漣漪碎裂成了無數輪殘月。池鸢緩緩坐在船棚上,聽着他的琴音,不知為何心中甚是平靜,入秋的夜風很涼,吹亂了她的發髻,池鸢悄悄轉頭去瞧流光君,那支翠綠的步搖就随着她的動作掉落進了水中。
池鸢伸手不及沒抓住,“噗通”一聲直接紮進了河裡,去追那支沉下去的翡翠步搖,但她這落水的動作極大,又與流光君挨着不太遠,漸起來的水花将流光君半邊的衣衫都打濕了去。流光君擡眼看着河面蕩開的一圈圈漣漪終于沒再撫琴,他起身站在船頭,凝望着那輪倒映在湖面的明月。
池鸢在河底摸了許久終于找到了那支步搖,這便想着遊回去,擡頭往上看時,月光把湖面那片地方照得透亮,把兩艘船一隻人影看得清清楚楚。
池鸢遊到船邊,正對上流光君那雙如月般沉靜冷清的眼眸,“姑娘下去甚久,我還以為姑娘出事了。”池鸢拖着一身濕透的衣裙爬到船舷上,吐了一口河水,緩緩說道:“不就是打濕了你的衣衫罷,何必這般咒我。”
流光君抿唇淺笑,聲音清潤如玉擊,他道:“不過就是一支珠钗罷,何必冒險下水去撈。”池鸢不能使用内力,隻能穿着這貼身濕透的衣裙由着冰涼的夜風侵襲。
池鸢一邊收起船錨一邊打了個噴嚏,“你管我做什麼。”流光君擡手脫下半濕的外衫,見池鸢撐槳調頭,複而停手:“池姑娘,這便要走了?”“是啊,告辭了。”池鸢加快了劃槳的動作,隻想快些回去換衣服。流光君見她這般急切,笑着道:“謝過池姑娘教曲。”池鸢回過頭瞧着流光君,沒好氣的說道:“我可沒教你,那是你偷學的。”流光君眸光半斂看着她道:“是姑娘教的好。”池鸢冷哼一聲轉過臉去,越劃越快。流光君望着那越來越遠的小船,笑容漸消,那曲譜為何他來彈奏就沒任何效果,莫非問題根源在她手裡的竹笛上?
池鸢撐槳劃了一個時辰,終于趕回了水榭,還未靠岸,就見棧橋邊亮着幾盞燈籠,卻是謝離在一直等着他。“池姑娘,可是迷路了?這都快子時了。”謝離幫池鸢栓好纜繩,不小心碰到她的手隻覺異常冰涼,“池姑娘,秋夜甚涼,快,回屋歇着去。”
待池鸢上了棧橋,謝離這才發現她的衣衫濕透了,昏暗的燭光将那略顯透明的薄衫映得極透極為誘人,謝離看了一眼背過身去,迅速脫下自己的外衫遞給池鸢,“這沒下雨,姑娘怎的濕了衣衫?”池鸢伸手接來他的衣衫,沒想太多直接披在了身上,“多謝,已經沒事了,快走吧。”謝離這才轉身,走在池鸢身側,前邊有兩個婢女手提燈籠開路。
謝離伸手遞給池鸢一個極為精美的小木盒,池鸢問道:“這是什麼?”謝離不敢與她對視,耳稍微紅,“之前承諾送姑娘的荷包……”池鸢接過木盒,湊近看時鼻翼間聞到一股淡淡的花香,這木盒不大卻極沉,池鸢摩挲着木盒表面彩繪的雕花,輕輕打開,一個淡紅芙蓉圖案的荷包映入眼簾,花邊描着金線對着月光看還能發現芙蓉花能随着光線變色。
池鸢拿起這隻荷包細細打量,她不太懂刺繡,但還是能看出這與她買的那個白梅荷包天差地别。“的确很漂亮,謝謝你。”謝離應道:“池姑娘喜歡就好。”兩人說了幾句閑話的功夫就到了池鸢住的院子,“後日就是中秋了,池姑娘可喜歡燈會?”“喜歡呀,已經中秋了啊,又是一個月圓。”“月圓怎麼了?”謝離看着池鸢好奇問道,池鸢搖頭:“沒事,夜深了,快去睡吧。”謝離應了聲,但還是不走非得等着池鸢進了院子他才離開。
早上衆人在正廳用飯時,一個小厮急忙從門外小跑進來在謝離耳邊說了幾句,謝離臉色頓變,對着池鸢道:“池姑娘慢用,謝離有些急事要去處理,失陪了。”說完立即起身有些匆忙的和幾個仆從離開。
沈黎疑惑的說道:“謝哥哥,這是怎麼了?”池鸢放下玉箸,起身追出去看看,但謝離走得甚快轉眼就不見了。
池鸢追着他出了花廳,迎面就撞上了兩個打扮得很精緻的婢女,她們也不行禮,眼神十分放肆的上下打量着池鸢,池鸢冷喝一聲:“讓開!”兩個婢女對視一眼掩唇笑道:“是池姑娘吧?”池鸢冷眼看着她們也不答,“老太君請姑娘入府一叙。”
池鸢直接繞開她倆,往回廊走去,身後兩個婢女又道:“公子也是去見老太君的呢,吩咐我們在後邊等着接姑娘過去。”池鸢這才停步,半信半疑的看着這兩個婢女,“謝離這麼匆忙離去,可是發生什麼事了?”兩個婢女對視一眼回道:“這個呀,我們這些做奴婢的豈會知道,姑娘不去嗎?公子可等着呢。”池鸢直覺她們不對勁,但還是說道:“走吧。”“是,姑娘這邊請。”池鸢跟着這兩婢女一路出了别院,門外停着一駕青布馬車,池鸢直接跳上了馬車,身後兩個婢女不屑地輕哼一聲,也跟着進了馬車。
快到花巷謝府的時候,馬車突然停下來了,車外甚是喧鬧嘈雜,似乎還有鼓樂之音。池鸢好奇挑簾看去,一座華麗的花轎由四個仆從擡着,一晃一晃地從她眼前緩緩走過去,花轎後邊遠近跟着擡紅妝的隊伍,約莫有數百人。
路旁站滿了人,他們指着隊伍議論紛紛。池鸢身後的婢女突然說道:“今個兒是二公子的納妾之日,想不到這周老爺倒是舍得,竟給他女兒添了這麼多嫁妝。”另一個婢女笑着搭腔道:“嫁妝再多又有何用,還不是嫁過去作妾。”“哼,就是作妾也算是高攀了,這周家不過是個沒落的士族罷了。”“那也總好過某些人,出身都沒有,不知道從哪裡竄來的阿貓阿狗,也想惦記我們公子。”“哼,可不是。”兩人說完笑作一團。池鸢望向她們冷聲道:“謝府的奴婢就如你們這般沒規矩麼?”兩個婢子聽池鸢這般說頓時止住了笑,挑眉回道:“姑娘誤會了,奴婢們怕姑娘一個人坐在車裡邊悶,這不說點趣事給姑娘解悶嘛。”
送親的隊伍走後,馬車終于動了,池鸢放下車簾,瞧着她倆道:“讓你們說話了麼?”
兩個婢女一擡頭正對上池鸢冰冷的目光,不由得吓得身子抖了一下,轉過臉道:“池姑娘莫生氣,奴婢開玩笑的。”說完和另一個婢女坐遠了些,竊竊私語道:“聽說她會武功呢,不會生氣了要殺我吧?”“不敢吧,殺了我們老太君可抓住把柄治她了。”“仔細瞧着,這姑娘可是位大美人,不比王家那位差的。”“哼,長得美算什麼,府裡美人可少嗎?”“那倒也是,這姑娘眼神太冷了,我可受不了。”“沒事,馬上到了。”池鸢輕輕皺眉,雖然聽得見她們的低語,但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
“池姑娘,到了,奴婢扶你下車吧。”那兩個婢女站起身要去扶池鸢,池鸢忙甩開她們的手,一個人率先下了馬車。這馬車沒停在謝府的正門,停在了一處頗為偏僻的角門處,池鸢還不待細瞧,那兩個婢女就在一旁催道:“姑娘?趕緊走吧。”池鸢也沒想太多跟她們從角門入了謝府,守門的兩個門房也沒對她行禮,隻是略微擡眼打量着池鸢。
兩個婢女領着池鸢進了謝府,路過大小花園,樓閣亭檐無數,走了約摸一盞茶的功夫終于停在了一處院子外,一人對着守門的婢女道:“麻煩水仙姐姐前去通報,池姑娘已經帶到了。”那婢女高傲的擡起頭掃了她們三人一眼,也不回話轉身直往院子裡走去,過了會那婢女才回來面無表情的說道:“老太君正等着呢,還不快帶她進去。”兩個婢女躬身應了一聲,領着池鸢入了院子。
這處院子屋外守着十幾個仆從奴婢,他們都低着頭,見來了人也沒動。婢女引着池鸢上了回廊台階,對着候在門簾旁的老妪恭敬道:“李嬷嬷,人已帶到。”那李嬷嬷揮揮手:“下去吧。”“是。”池鸢站在原地與那老妪相互打量,老妪見池鸢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笑着說道:“姑娘,請随奴婢進來。”說完掀開門簾等着池鸢進去。池鸢看了她一眼擡步跨過門檻跟了進去。
兩人踩着厚重的地毯一路拂簾穿過了三道門才到了地方,池鸢擡眼看着一大屋子好奇注視着她的女眷,掃視了一圈也沒看見謝離,不禁有些詫異。依池鸢視線看去,最前方有一位衣着華貴滿頭珠钗的老太靠坐在軟塌上,一手搭在腿上,另一隻手正盤弄手裡的佛珠。她身後有兩個婢女半俯身輕輕給她垂着肩,腿邊各有一個小丫鬟替她按摩腳踝和腳心。她下首左邊坐着三四個少女,右邊端坐着五六個打扮奢華的貴婦人。身後候着的丫鬟婢女少數也有二十多個,他們無一例外,都好奇的擡頭打量着李嬷嬷帶進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