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的茶攤外還飄着零星的雪花,茶攤裡隻有幾個食客在閑談,期間偶爾會将好奇的目光投來,之前的江湖客早就被池鸢吓跑了,剩下的都是些面孔看着十分老實巴交的村民。
“那你就靠近一點過來說話,離得那麼遠,你想說給誰聽?”絡腮胡子刀客聽了立即起身走過來乖得像個孫子一樣,恐怕此刻池鸢讓他做什麼他都不敢說出半句反對之言。“話說前幾日小的去鎮子上做買賣,路過一條窄巷的時候,看到附近青樓的鸨娘領着幾個護院拖着個闆車鬼鬼祟祟的往鎮郊的亂葬崗去了。”說到這裡大胡子刀客咽了咽口水,他壓低身子與茶桌平齊,聲音小的像個蒼蠅一樣,得虧池鸢的耳力好才能聽得清他接下來的話。
“小的……經常去青樓消遣,附近青樓的鸨娘咱都認識,記得那日小的與鸨娘擦肩而過,她穿着大鬥篷将自己包的嚴實,小的第一眼險些沒認出來,但她嘴角的黑痣太顯眼了,小的好奇看了幾眼也就看出來了,正當小的疑惑這大白天的鸨娘出門要做什麼的時候,後面的闆車咯噔一聲被路上的小石子給颠歪了車輪,小的一回頭差點吓慘了!竟沒想到……那草席蓋子底下全是一具具白花花的女人屍體,诶呦,現在想想都覺得害怕啊,小的從來沒見過死狀如此恐怖的屍體……”
這胡子刀客一邊回憶一邊說道,話裡頭的邏輯有些語無倫次,但還好他的吐字還算清楚,便是帶點地方口音的官話池鸢還是聽懂了大概。但是,他不是刀客嗎?池鸢低頭打量着地上的那把鐵環大刀,又瞧了一眼這五大三粗的漢子,不解問道:“你既是江湖刀客,還怕什麼死人,方才我聽你笑話别人膽小,怎麼,原來你膽子也不大呀?”
胡子刀客趴在桌子角,豆大的眼珠子不斷顫動,他甕聲甕氣的說道:“小的……算是半個江湖人吧,年少的時候随着我爹闖蕩了幾年,但人總得吃飯,闖不出什麼名堂也該回老家做個養家糊口的營生,說出來不怕大爺您笑話,小的那點功夫不過就是打腫臉充胖子罷了,别看小的個子壯,打起架來多半也隻有挨揍的份,不過這鎮子上沒幾個厲害的人物,小的隻要亮出我爹的刀來也沒見幾個人……嘿嘿~敢,敢硬撐的,至少小的也知道看人下菜碟,噢,不是說您呀大爺,小的不是那個意思,小的也是見識少,沒想到這偏遠的山鎮還能遇到您這樣的大能!”
胡子刀客一陣吹捧可是拍在了馬腿上,池鸢不耐煩的踢了他一腳:“廢話少說,後來的事如何了?”胡子刀客被池鸢一腳踹到了膝蓋骨上,最開始沒感覺随後便覺得有一股錐心的劇痛瞬間由腿蔓延至全身,他不由得跪坐在地上蜷縮着身子,臉上青白交加:“之,之後,哎喲~之後,就是小的好奇就跟了一路,跟出了鎮子看着他們将人埋在了亂葬崗裡。”
池鸢看着他額頭上沁出的冷汗,這才發覺自己随意的一腳沒有控制力道,也還好胡子刀客的身子闆結實不然換作一般人還真就受不住。“嗯……不就是青樓裡死了幾個女人而已,你何以斷定是幽山六鬼幹的?”
胡子刀客喘了一口氣咬牙從地上爬起,他抖着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解釋道:“大爺您可能不夠了解顔千風,他素來喜愛美人沒錯,但傳聞被他玩過的美人都會在三日之内暴死,那死狀……小的以前曾有幸見識過一次,哎太慘了,都被挖空了眼珠子刮花了臉分辨不出面容,全身枯幹像被活活吸幹了血一樣,其狀吓人無比……比,比那趙無咎手底下的幹屍還可怖,而那日鸨娘闆車裡裝的屍體都是這樣的死狀,您說這算不算是巧合?”
聽胡子刀客這樣形容的死狀,她倒是想起臨安城外那次與绫愁相約見面的事情,當時他們就是用兩具死狀極慘的女屍代替了雲夢的兩個弟子,如今想來,總總細節之處确實吻合,最後一戰也離此地不遠,既然如雲安衾所說孟婆在她身上種下了千風渡,那麼……幽山六鬼必然是知道她最終去了何處,看來,他們一直有派人守在附近就等着她出來呢,哼,真是有意思。
“嗯,不知道算不算巧合,不過,你對幽山六鬼如此熟悉,倒是很可疑。”
胡子刀客沒想到池鸢聽完他的長篇大論之後就得出這麼個匪夷所思的結果,他滿臉驚懼就隻差跪在地上給池鸢磕頭了。“大爺!您不要如此冤枉小人啊,小的……唉,小的平平靜靜的過日子哪想和這些大惡人沾上關系。”胡子刀客說完長歎一聲,他看着地上的鐵環大刀,面色頹敗:“我爹一介名流刀客江湖人人稱道,曾經威名赫赫令無數江湖宵小聞風喪膽,他行俠仗義路見不平,可惜慘死在幽山惡鬼手裡,我爹甚至未曾來得及将朱家的獨門刀法傳授給我,就……身死異鄉,小人不過是個初出江湖的毛頭小子手裡沒半點本事不能為父報仇,如今也隻能靠着這把刀來充當臉面了,小人與幽山惡鬼有血海深仇,自然……心裡謹記他們每一個人的殺人手法,便是打不過,避也是可以避的……”
池鸢勾唇一笑歪着頭瞧着胡子刀客,但隔着個帷帽他卻看不見池鸢是如何表情的:“這麼說來,你有意在外洩漏幽山六鬼的行蹤,是想引那些和他們有仇的江湖人去替你報仇了?”
胡子刀客瞪大了眼直搖頭道:“沒有,小人一介粗人哪有這等心計,這些天殺的惡鬼盤踞幽山已久,江湖上的義士讨伐數次未果,此後再無人敢觸及矛頭,普通人上去尋仇就是找死,小人隻是心裡擱不住事,就愛找人聊這些東西,當然也是好心提醒路過的人,免得遇上惡鬼平添一條冤魂。”
“你爹叫什麼?”池鸢拿起桌上的靈兮劍收到劍鞘裡随意問道。胡子刀客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池鸢腰上的劍鞘老實回答:“赤膽俠朱重!”
“朱重?那你叫什麼?”“小人叫朱石天。”
朱石天見池鸢半天沒說話,他壯着膽子擡頭瞅了池鸢一眼,心裡卻是詫異,按理說他爹這名頭在江湖上還是有些威望的,一般的大能和前輩都或多或少都有所耳聞,但這位大爺武功如此厲害卻不曾聽過赤膽俠的聲名,除非他是年少成名……所以才不知道二十年前的事情,原來如此……難怪這位大爺的聲音聽着很違和别扭,其實是個少年人啊。一想到此,朱石天不由得更加欽佩池鸢了,年紀輕輕就有如此身手,想必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那幾位了。
“大爺,還未請教您的大名?”朱石天畢恭畢敬的站起身給池鸢行禮道。
池鸢唇角挂笑起身道:“那你可記好了,我叫池鸢。”
朱石天傻呆呆的看着眼前這個身量矮小的少年,心中卻是疑惑無比,江湖上流傳的事他多少了解一些,無論是林海顧修還是君山念安,亦或是寒徽卻,薛遙,李承鈞都是少年成名,據他所知後輩之中武功出彩的不多,基本上用一根手指就能數得過來,卻唯獨沒聽過池鸢這個名字,但他不知道的是至此以後池鸢這個名字将會在江湖裡被傳得沸沸揚揚。
“原來是池鸢大爺,好名字啊池大爺,以後小人就喊您池大爺了。”池鸢看着朱石天殷切給她拍馬屁,可她才不吃這一套。“你或許沒聽過這個名字,不過我倒有另外一個名号。”
朱石天笑容一頓眼巴巴的望着池鸢問:“池大爺還有何名号?”“鬼笛仙子。”“鬼笛仙子?”朱石天驚愕的看着池鸢,他腦子無限回響那四個大字,鬼笛仙子……仙子……這麼說池大爺是個女娃娃?朱石天猜想了半天,而池鸢早已抛下幾枚銅錢離開了茶攤,朱石天趕忙撿起大刀追了上去,路上還堆着厚厚的雪,他一邊跑一邊喘着粗氣:“池大爺,等等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