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鸢嘴角一牽，慢慢俯身蹲在梅山婆身側，笑着問道：“我嗎？我為何要死？”

楊峰神色疑惑了會，他看了看手中的毒針，又瞧了瞧池鸢腿上的傷，像是明白了什麼。

“不，不可能，你，你……”梅山婆渾濁的眼珠子在劇烈抖動，不敢置信又怨恨不已，“為什麼，為，什麼，老頭子，老頭子，你，你還在……嗎？”梅山婆胸口不斷起伏，已是進氣沒有出氣多，當她摸到身側稍有餘溫的梅山公時，眼睛裡閃過一絲欣喜，“還……好，你，還在，咱們要，死，也一起死……”殊不知梅山公早就先她一步去了。

就在這時，顧修突然沖過來，一把拔出佩劍，直刺進了梅山婆的胸膛，眼神憤恨，嘴裡振振有詞道：“梅山魔頭，當年你們為了這把劍将我師父害死，如今我便用這把劍送你們歸西！”

梅山婆雙目震顫不斷收縮，她看着顧修，似是想說什麼話，卻被喉中不斷噴湧出來的鮮血阻斷，顧修定定的與她對視着，心中積蓄的仇恨也随着梅山婆漸漸黯淡的眸光一起消逝遠去。

看着地上兩具冰冷的屍體，顧修為師父報了仇，心中釋然了些許卻也覺得空落落的，那一直背負在身上的仇恨，臨到今日突然去了，他卻有些無所适從，顧修拔出劍，看着鮮血漸漸将劍身浸染，這把劍自傳到他手裡，如今還是頭一次見血，他從不殺人，這一次為了報仇而殺人，無悔。

“别多想，這兩個老不死的作惡多端，人人得而誅之，第一次殺人心裡或許不好受，但慢慢就好了，總有個适應的過程，況且，她算不得是你殺死的，還有我，和那小姑娘都有份，别多想啊，心裡也别有雜念。”

在楊峰循循善誘的勸導下顧修也逐漸冷靜下來，方才那一刻，他的确是沖動了，梅山婆那般境況遲早會死，他完全沒必要去補上一刀，隻是，他一時被仇恨蒙蔽的思想，想要親手了結她……所以才動的手，等冷靜下來想想，還真是被執念控制了身體。

“嗯……謝謝你楊大哥，師父的仇報了，真好。”顧修如釋重負的說道。楊峰用力拍拍了顧修的肩膀哈哈大笑：“你小子沒白白送命才是最好的。”言罷顧修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來。

了結梅山之事後，幾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先讓楊峰帶着淩前輩回林海養傷，顧修則順路跟着池鸢去震澤會舊友，臨分别之時，楊峰心血來潮的向池鸢問了一句：“小姑娘，梅山婆子這身上的暗器都是淬了劇毒的，你的腿一下子被紮了那麼多飛刀，真的不要緊嗎？”

經楊峰這般提起，顧修也想到梅山婆臨死之前那句古怪的話，她說池鸢為何沒死，他之前沒弄明白，原來竟是這個意思。“對呀，池姑娘，你的腿傷真的不要緊嗎？”

池鸢扶着樹幹從容笑道：“我沒死不就證明我沒事嗎？都瞎想什麼呢，趁着雨小了趕緊走吧。”

“嗯，你既好端端站着，想來也無事，”楊峰半信半疑的點點頭，背起淩前輩轉身就走，走之前還不忘叮囑一句：’“梅山二老的毒藥都是找孟婆讨來的，小姑娘，你若真有事也别硬撐着，去南浔找雲家人解，楊大哥去也！”

待楊峰走後，顧修便就地掩埋了梅山二老的屍體，池鸢站在樹下聽着掘土聲，笑問道：“殺師之仇不共戴天，你為何還要給這二人收屍埋葬？”

“大仇未報之時，我都活在仇恨中，日日不得快活，如今大仇得報，我還是心裡不痛快，我雖報了仇，他們是死了，可師父也不會活過來了，我了結心中執念，為了不再深陷，自當如平常心一般看待每一個人，他們死了，我仇也報了，兩相抵消，不礙我埋了他們，再且，我隻負責掩埋，不負責立碑，此處地屬梅山地界，也不算亂葬之處。”

池鸢怔怔聽完，哂然一笑：“你居然有如此豁達之念，芸芸衆生之中也未見有人如你這般通透，顧兄，請務必保持這份本心，不要被紅塵所擾。”

顧修聽了池鸢這番話，總感覺怪怪的，但哪裡怪他又形容不出來，明明年紀小，說話的口吻卻十分老成，什麼紅塵，通透……這不是和尚說的話嗎……

顧修隻是疑惑了一下也沒多想，他處理完手頭的事後，就招呼池鸢一起上路。池鸢遲疑了片刻，她的視力還未恢複，雖可以借着五感行動，但這般感知卻極耗心神，她原本就虧損了魂力，自不可這般消磨下去，得找個安全的地方歇息一下，若是眼睛還未恢複，得想辦法找人解毒了，隻是目前，行動不便，如何走呢……咦，有馬，她怎麼給忘了……

“顧兄，你還記得之前落腳的山壁嗎，我的馬落在那附近的林子裡了，我不太記得路，你能幫我去找回來嗎？”

顧修笑着回道：“小事一樁，我的馬也栓在山下，你在這等着，我去去就回。”“好。”

等顧修找回了馬，池鸢也不用自己走路了，便上馬緩行，跟着顧修一起朝山下走去。

還好顧修是個識路的，自山下的岔路口，他就指正了池鸢走錯的方向，池鸢聽着他手指的方向轉頭瞧了瞧，可惜視線朦胧什麼也瞧不清。等上了官道，可能要走快些了，那麼快的速度池鸢是無法及時感知方向的，思忖了一會，決定還是對顧修說出真相：“顧兄，我的眼睛看不清東西了，可能是已經中毒了，你可不可以拉着我的馬一起走？”

“什麼？”顧修以為是自己耳朵聽錯了，他看着池鸢臉上平淡的神色，以及她狀如常人的表現，當真沒瞧出她眼睛的異常。

池鸢微微一笑，又道：“我中毒了，眼睛看不見，你帶着我的馬走吧。”

池鸢說得雲淡風輕，仿佛在和人商量今晚吃什麼一樣，那般從容鎮定的氣度好似覺得中毒無關緊要。

“你，你，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看不見東西的？”顧修拽着缰繩将馬拉過來朝池鸢靠近，他仔細觀察池鸢的眼睛，又伸手揮了揮，她的眼睛看上去沒什麼異常，但是視線焦距确實對不上……

“在樹下打坐之時就看不見了，别擔心，毒素我都逼出來了，或有殘留的餘毒浸染了眼睛，等尋個安全之地，我自會細查。”

顧修啞然失語，他才想到楊大哥臨走之時說的話，原來是有心說給池姑娘聽的，孟婆的毒藥可不好解……隻是現在着急也沒用，當務之急先趕到臨鎮，尋個朋友問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