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兩聲叩門聲驚擾到了薄薰,它趕緊将藤枝從水中抽出,“咻”的一聲隐匿了身形躲在矮窗附近,池鸢披上外衣起身前去開門,才剛拉開一道門縫,門外的雲湮就迫不及待的将腦袋伸進來,沖着池鸢笑得燦爛:“師叔,我來給你送藥了。”池鸢眉峰一動退開身讓他進來。
雲湮嘿嘿笑了兩聲,幫着池鸢關好門,将湯罐放到桌上,拖來一個凳子就姿态不雅的閑坐而歇,池鸢聞着屋内逐漸散開的藥香,忽然憶起昨日那難言的苦味,皺眉道:“你送藥為何還帶着行李?”
“你不說我還忘了,多謝師叔提醒!”雲湮随手卸下行禮扔到一邊,翹起二郎腿四下打量池鸢的客房,“這船上的客房,三個人住實在是太擠了,還是師叔你這裡寬敞,兩張床呢,能勻我一張嗎?”
池鸢抹去嘴角的藥漬,視線掃向他:“怎麼,又和姬無寐吵架了?”一提起這個雲湮就來了勁,他端正坐姿拖着凳子放在池鸢身側坐下,“是他先起的頭,我都聽你的話了不與他見識,可他心胸狹隘,一直惦記着之前我紮他的那幾針,路上處處給我找不痛快,你瞧瞧,這麼窄小的一間屋子,我同他低頭不見擡頭見,住在一起難免又起摩擦,師叔,要不就讓我在你這将就住着吧?”
池鸢沒有男女大防這些意識,自然毫無異議的點頭同意了。見池鸢答應的如此之快,雲湮還有些不适應,他扭開臉後知後覺的感到不好意思:“我……我洗澡我就回去洗,睡覺就睡外面這張,師叔你要換衣服的時候我就出去,不會麻煩到你的。”
池鸢唇角挂着一絲笑:“嗯,我知道。”“主人……他住進來以後,我可不方便了。”耳畔傳來薄薰不滿的聲音。池鸢傳音道:“最多三日,我們就下船,你隻需隐匿身形即可,其他一切照舊,不耽誤你修行。”“那好吧……”
“多謝師叔,師叔,來,我來幫你施針。”雲湮探手過來,指尖輕輕貼覆在池鸢眼眶旁,緩緩紮下第一根銀針,這一次除了全身酥麻之外,池鸢還感到雙眼酸脹有些許刺痛,随着銀針數量越來越多,那痛感就愈加強烈,池鸢緊閉雙眼,微微蹙眉。“師叔,忍着點,這次還真有些疼,不過,你馬上就能看清東西了,到了明日再施一次針,目力就可完全恢複。”雲湮小心翼翼的紮進最後一根針,捏着針尾輕旋,等待片刻就開始拔針。
“好了,師叔,你睜開眼睛試試,看有沒有變化?”在雲湮的引導下,池鸢緩緩睜眼,這次終于不再是茫茫一片的朦胧霧色,她盯着眼前眉眼笑得溫柔的雲湮看了許久,啟唇微笑:“原來雲湮師侄生得這般俊俏,之前就算是湊近看,也看得不真切。”池鸢轉身朝窗外望去,江上煙霧缭繞,水霧蕩着一圈又圈的漣漪将岸邊的景色遮得嚴嚴實實,“看岸邊的東西還是不夠清晰,不過也很好了,謝謝你雲湮。”
雲湮羞得臉頰通紅,池鸢恢複目力之後,那雙眼睛看人的時候仿佛會說話會勾魂,多看幾眼怕是人都要被吸進去,“咳咳,應該的,誰叫你是我師叔呢,那個師叔,正事辦完了,我就先出去處理一些私事了啊,我天黑之前回來,放心,我進來之前會敲門的!”
雲湮收好針袋,逃似的跑出了客房,出門之後直奔甲闆,趴在欄杆上吹着寒風驅散那些不該有绮念。
通靈玉上有反噬靈咒,隻有出門遊曆的弟子在授命接玉之時,被絕塵宮宮主施以避障靈術才可不受其擾,尋常人若碰了,輕則瘋魔,重則身死,所以雲湮并不着急通靈玉丢失一事,并且,那賊人與他擦肩而過之時,應當碰到了他的衣角,雲湮那南浔小毒仙這名号可不是白叫的,他渾身哪一處沒沾點毒防身,不過這次與人合住,他也就是下了些癢癢粉的玩意,省得誤傷了池鸢的朋友,雲湮研制的藥都有一股奇特的香味,這氣味除了他還有池鸢能聞出來,旁人倒不會察覺,他隻需遁着香味而去就能将人找到。
甲闆上走動着幾個忙碌的船工,甚少有客人來此吹風受凍,雲湮站着甲闆觀察了一會,便順着來時的路線找回去,偷東西的毛賊應該住不起這單間的客房,大多都是和零散工人走卒住在後面的船艙裡,此處江風太大,就算留存了一絲香氣也會被吹散。
“大!大,大!”“小,小小!”“開!快開”“六個六,大!”陰暗的船艙内嘈雜聲喝罵聲交疊不休,一張賭桌被各種三教九流之人擠得滿滿當當水洩不通,角落處的大貨箱旁蹲身圍聚着七八個喝酒劃拳的漢子,貨箱上則歪歪扭扭坐着幾個衣衫破漏如同乞丐一般的人,窄小的舷窗邊挂着一張麻繩破網,一個衣裝還算齊整的瘦小男子斜躺在上面,他背對着衆人,拿着手中的一塊白玉來回翻看,就在這時,一旁盯梢他許久的矮漢偷偷鑽到網下,嗖一聲從他眼前冒出,直吓得那男子一個激靈,急急忙忙地将玉佩藏入袖中,闆着臉呵斥道:“毛六,你想幹什麼?”
矮漢毛六露出一嘴黃牙哂笑不斷,尖細的笑聲比鬼叫還難聽:“我能幹什麼,這不是看見東爺淘到了好貨,趕着來開開眼嘛。”
東雲隔着袖子将玉佩攥得死緊,臉色越發難看:“一邊呆着去,老子的東西憑什麼給你看?”
“诶~東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正所謂見者有份,您得手的過程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至少我還幫你把風了不是,這樣,你給我看一眼,就看一眼,若不是值錢的東西我不會和你搶的!”矮漢伸出手晃了晃,嘴角笑得有幾分猙獰。
毛六這矮漢别看他個子小,力氣卻奇大無比,是這商船上的搬運工,平時也沒少跟着一些流氓地痞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再加上他嘴甜會來事,很快就成了這附近混混頭子的心腹小弟,東雲作為一個四處遊走的慣偷,可得罪不起他條地頭蛇,得罪他沒事,主要是怕得罪他背後的那股勢力,東雲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将玉佩拿了出來。
毛六一見玉佩露頭,伸手就去搶,但他哪有東雲手快,“诶诶,你幹什麼,搶什麼搶,看可以,别亂碰,再不老實,别怪老子不客氣!”毛六恨恨地剜了東雲一眼,妥協地湊過頭瞪着大小眼瞅着他手中的玉佩。
毛六跟着商船走南闖北還是見識過不少好玩意的,他琢磨許久,忽然呲牙樂道:“好貨啊,真是好貨,啧啧,東爺你瞧瞧這塊玉的質地,渾然天成,沒有一絲雜質,”說着他又伸出手摸了摸,“嗯!這東西還是溫的,莫不是塊暖玉?東爺恭喜啊,你這回可撿到寶了!”
東雲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廢話,老子就是看那公子衣着氣度不凡才下手的,一般人身上戴的物件老子還瞧不上呢!”話說到一半,突然覺得手臂下肘奇癢無比,東雲大力抓撓了一會,舒坦了之後也沒太在意。
毛六舔了舔嘴,疊聲應道:“是是是,诶,這玉佩上雕的桃花也好看,真是活靈活現啊,這手藝這材質肯定能賣大價錢,嘿嘿~東爺,你這大賺了一筆,不給小的來點零用錢意思意思?”
“可以,到時候老子賞你一成利。”毛六聽到這話臉上笑容頓時垮了,“東爺,這不好吧,你這次登船要不是我幫你作掩護,你一個被通緝的江洋大盜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上得來船?”
東雲不敢置信的瞪着毛六,心道,我說這狗腿子怎麼這麼好心幫老子,原來在這等着收錢呢。東雲暗自咬牙,糾結了一會,吐氣哼聲:“三成,不能再多了,我還沒下船呢,萬一失主找回來了,你可要幫我脫險!”
“好說好說,隻要錢到位,一切都好說,東爺果然是個痛快人,小的這就出去給你探探那人的動向。”毛六捂着嘴偷樂了幾聲,鑽出破網穿過人群朝船艙外去了。
雲湮順着零星殘留的氣味尋到船艙外,還沒挑簾進去,迎門就撞到了一個矮小的醜漢,雲湮皺眉拍了拍被弄髒的衣襟,這漢子渾身髒污,氣味難聞至極,雲湮嫌棄地瞥了他一眼,随即挑簾鑽進了船艙。
毛六驚詫的看着雲湮離去的身影,這不是……不就是那塊玉佩的失主嘛,怎麼這麼快就找到這裡來了,毛六愣了一會趕忙跟着鑽回了船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