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色帳幔在微風的吹拂下飄搖蕩漾,将夜明珠幽冷的光輝遮得朦朦胧胧,昏昏暗暗。流光君眸光熠熠的看着池鸢,後者被他陡然露骨的眼神盯了半響,縱是毛骨悚然心驚肉跳,卻難将視線移開分毫,這種難以自持的感覺讓她既害怕又新奇,就如同毒藥一般,既上瘾又令人欲罷不能。
流光君雙唇動了動,聲音暗啞惑人:“我這間屋子的确隻有一張床,你既願意留下,我便讓出半張床來給你睡。”
池鸢未解其意,傻呆呆的回絕:“太擠了吧,我喜歡一個人睡。”
流光君睫毛輕輕顫動,耳稍通紅一片:“無妨,我可以将整張床都讓給你睡。”
“……不用了,你都醒了我沒有留下來的必要。”池鸢艱難的移開視線,撫手拍了拍胸口,好家夥,那眼神太可怕了,再多瞧一眼,她還不知道自己會幹出什麼事來。
“原來是沒有留下的必要啊,嗯,我知道如何做了。”流光君擡手理了理耳畔垂下的墨發,擡臂時,松散的裡衣突然豁開了一個口子,露出的一截胸口,純白如玉,幽冷的夜明珠斜照而入,将外洩的春水照得更加清楚。
池鸢無意瞥了一眼,目光匆匆别開,誰知這一幕正好被流光君瞧見,他唇角上勾,合手将裡衣穿好,接着起身走到一側的屏風後更衣。
一縷縷月光透過軒窗輕柔地撒落在牆角的屏風上,清澈的月輝宛如一面明鏡,将投映在屏風上寬衣解帶的人影映照得透徹無遺,清晰得能看清他穿衣的每一個動作,甚至還能看清他衣衫下修長清瘦的身體,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穿衣的一舉一動像是刻意放慢了速度,好似想惹得屏風另一邊的池鸢多看幾眼。
“今日月光甚美,卿可願與我一同賞鑒?”流光君從屏風後面走出來,一出場就将池鸢的視線抓牢,池鸢怔怔地望着他,輕聲回應了一個字,“好。”然而,她面色看似淡然,實則心底驚濤駭浪,似有什麼東西在悄悄萌芽。
流光君微微笑着朝她走來,一身玄色衣衫與夜色相融,他伸出手緩緩向她身側的手腕靠近,池鸢愣神半響終于在此刻蘇醒,她猛然躲開流光君的手,退後了一步,“你别離我這麼近!”
“為何?”流光君唇角的笑容漸漸斂去,他俯首低眉看着池鸢,一腔溫存的情意因她言行散了幹淨。
在流光君冰冷迫人的視線下,池鸢沒了勇氣去直面應對,而是慌亂閃躲,生怕自己眼裡的無措會被人察覺了去:“不知道,感覺很奇怪,總之就是你别靠得太近,不然,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呵~”流光君那一聲輕笑聽得格外冷,還摻雜帶着一絲譏諷冷嘲:“不客氣?想對我如何不客氣?一開始不是你自己靠過來的嗎?怎麼,現在反過來卻怪我靠得太近了?池鸢……你認為招惹了我,還能全身而退?”
池鸢低着頭,始終不敢看他:“什麼招惹?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你!”流光君胸口微微起伏,欲要說話,忽然止住,随即便聽見外屋傳來些許動靜,“公子,公子,您醒了?”是空聞的聲音,流光君最後看了池鸢一眼,漠然拂袖離去。
等池鸢從屋内出來之時,已是月上中天之刻,自流光君走後,池鸢沒有立即出來,她茫然失措的站在原地,隻因流光君臨走前那一瞥冰冷又癡怨的眼神,她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不明白,她在裡邊思慮了好久,一邊念清心咒,一邊用大道無情來麻痹自己多餘的念頭,直到一切風平浪靜,心間自在無憂,她才收拾好了心念跨出了那道門。
門外等着薄薰已經趴在廊椅上睡着了,以之和為從也已經随着流光君去了,青衣劍侍全然退去,隻餘幾個仆從在此值守。
夜風微涼,吹亂了她耳畔的綴玉發帶,池鸢拈手将發帶理順,輕腳走到薄薰身前,還未出言,薄薰似有所覺,下一刻一對碧綠幽瞳蓦然睜開,滿含欣喜的望着池鸢:“主人,您終于出來了!”
“嗯,走吧,我們回家。”池鸢牽着薄薰的手拉着她站起身,薄薰高興的回握着池鸢的手,滿足與她臂膀相貼:“主人,那個,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睡着了,其實我一點都不困的,但是聞着那屋子裡飄出來的香,就覺得特别困。”
“這裡的安神香居然對你有用?”池鸢訝異了一瞬,回想起來自己剛才在屋内,好似也有一絲困乏之感,看來流光君所用之物絕非凡品,他身上的秘密太多,她絕不能掉以輕心。
小厥山最高處的登月樓上,流光君憑欄遙望着山間長廊中的人影,目光一路追随片刻不移。
“公子,棋子已布好,各方勢力開始蠢蠢欲動,隻待東風一到,紛争必起。”空聞說罷又從袖中掏出一封書信遞給流光君,“公子,這是大公子的書信,您請看。”
流光君接過信箋匆匆掃了幾眼,回手扔給了空聞,“哼,自作主張,以為瞞着不說本君就不知道?”
信箋薄薄的銳角從空聞額角劃過,他慌忙接好書信,擡手摸了摸額頭,袖口處一抹血痕緩緩浮現。“公子息怒,屬下想,大公子如此瞞您或許有他的思量。”
流光君擡眸瞥了空聞一眼:“哼,思量?你知道他瞞了本君什麼嗎?”
“屬下不知。”“不知就急着給他說情?看來你跟他相處得很好呢……要不要本君調遣你去他身邊做事?”
空聞驚惶失聲:“公子息怒,屬下知錯,屬下自該謹言慎行,不揣測不妄言,請公子降罪責罰!”
流光君輕哼一聲,負手轉身看着山腳那道漸行漸遠的人離去,“自去領罰,此事且不可再提!”
“是,屬下遵命!”空聞伏身叩首行禮,起身時似是想起了什麼,又道:“公子,剛得來消息,池鸢姑娘殺了青龍幫暗莊的一位領頭,此刻青龍幫上下正召集人馬搜查她的下落,您看……”
流光君低聲笑了一陣,伸手搭在欄杆上,默默看着那艘已經駛離河岸的畫舫:“四處惹是生非,這的确是她的作風,随她去吧,派遣跟去的人也都撤回來,本君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能耐,能在這風雨滿城的姑蘇安身收場。”
空聞驚怔了一刻,走上前俯首道:“公子,您真要如此?那個王家的王安明日就到了,還有齊嶼,您真的放心……”話未說完便見身前人陡然轉身正對着他,一股令人膽寒的壓迫氣場席卷全身,令他再也無法将話說下去,空聞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叩首:“公子恕罪,屬下謹遵公子之令!”
後半夜,畫舫到達姑蘇渡口,城門已關,但對于主仆二人來說簡直是小事一樁,池鸢牽着薄薰的手飛過牆沿,踩着月光一路朝聽風巷而去,行至半途,忽覺身後不知何時跟了幾條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