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雲霞光将竹林幽徑中漫步閑談的三人身影拉得格外長,琅琊加快了腳步跟在池鸢身側,視線随意掃向着周圍環境,途徑數間荒廢破舊的宅院,偏僻郊野五裡不見人煙,青石闆路盡頭,竹林花樹叢叢相依,茂盛的長勢差點讓人尋不着腳下的路,如此幽靜偏僻之所,的确可以避人耳目,但也潛藏着不少未知危險。
“池鸢,你在此住了多久?”
“有些時日了吧,反正不到半個月。”
“王安可知此處?”“應該不知。”
“那可有人知道你的住處?”
“你問這個做什麼?”池鸢有些疑惑,轉頭看向琅琊,卻見他目光流連在百尺開外的殘垣斷壁間,“這附近的宅院似有被人探過的痕迹,你們可曾去那院子裡看過?”
薄薰道:“我去過!那裡面又破又舊,一個人都沒有,很沒意思的。”
池鸢順着琅琊的視線看了一圈:“隻有流光君知道我住這裡,大概是他派來跟蹤我的人留下的痕迹吧,前幾日還能察覺到,近幾日不知為何全都撤走了。”
“流光君?”琅琊語氣微變,似驚訝又似疑惑,他回頭看向池鸢,眸中暗藏波瀾:“他……為何知道你的住處?”
“因為是我告訴他的呀,我初來姑蘇沒幾日就遇到了他,沒想到他也在這裡,對了他住的别苑小島就在西郊處,因為離得近,他還時常派以之送些吃食用物來,不過近幾日,我和他之間鬧了一點小矛盾,他就沒派以之來了。”
琅琊默默聽着,他沒再說話,腳步越來越慢,到了院子近前,當池鸢她們都推門進去的時候,琅琊還愣愣地站在門外,眉頭緊鎖,似在思考一件極為重要的事。
“到了,我這院子也不算小,客房很多,你今日便在這裡住下吧。”
琅琊聽言瞬間回魂,似是不敢相信池鸢居然會邀請他留下來住,心想還好之前沒提自己在姑蘇有住處。“好,好呀,池鸢,你住哪間屋子,我想住你隔壁!”由于太過激動,琅琊跨門而入的時候,不小心被門檻絆了一下,向前撲去之時迅速反應過來,翩然扭身穩住了身形。
可他這點小動作哪裡逃得過池鸢二人的耳目,池鸢倒是不會嘲笑他,但薄薰就不一樣了,逮着機會就開始譏諷他:“哈哈哈,瞧你激動個什麼勁,主人隔壁的屋子是我的,你?想都别想!”
琅琊悠然站直身,撇開擋在眉前的朱紅發帶,擡首朝池鸢笑得燦爛:“沒關系,就算不住隔壁,至少我們還住在一個院子裡,這樣已經很好了。”他四下打量的院子,指着南面正中的一間屋子道:“我猜,這間廂房肯定是池鸢住的。”
“猜錯了,那是院主的房間,我家主人的房間在隔壁!”薄薰一溜小跑的沖進檐下,指着南面最後一個屋子道:“喏,你就住在這裡吧,其他房間還沒來得及收拾。”
琅琊雖好奇這院主是誰,但也知分寸不會一直追問下去,見池鸢回房休息了,就纏着薄薰讓她帶着自己熟悉院子,薄薰自是不願,她還要幫主人熬藥做湯呢。
“你自己去看吧,我可沒那個閑工夫,主人受傷了,今日買的藥還沒來的熬,你若是閑着無事做,就幫我幹活。”
“池鸢傷得重嗎?”琅琊瞧不出池鸢的傷勢,雖然池鸢說沒事,但他還是有些擔心。
“就受了點内傷,本是靜養一陣子就能好的,可今日又與人動武,怕是要拖得久了。”薄薰将院中的花草一一搬到廊下,指着其中一盆花道:“不過,有我在,主人很快就能好的!你看這些盆中的花草,這可不是尋常的草藥,這是我施以靈力精心養出來的藥草,一會拿它們和我買來的藥材一起熬煮了,定能事半功倍。”
琅琊蹲在花盆前認真觀察了好一會,回頭時薄薰已經去了廚房熬藥,琅琊便追了過去好奇問道:“你是妖怪?”
薄薰正在爐前生火,聽聞此話不免有些生氣,她順手撿起地上的蒲扇,趁琅琊不注意回手對準他的臉就招呼了過去:“你才是妖怪,之前不告訴你了嘛,我是山君,山君呢,和仙靈挨上邊的怎可提妖怪二字,我的身份可比妖怪高貴許多,你一介凡人果真沒什麼見識!”
琅琊回扇相抵:“小丫頭性子這般惡劣,話沒說幾句就又要打我,你可比你家主人壞多了。”
“你敢說主人的壞話,看我不收拾你!”薄薰左手一擡,一條手腕粗的藤蔓突然從地面鑽出,直朝琅琊撲卷襲去,琅琊顧不得驚訝,側身後退半步輕巧躲過,接着蹬足飛身躍出了廚房。
薄薰緊追不舍,借着後院生長的竹林花草生出更多藤蔓追着琅琊抽打,琅琊擲扇投去,扇面在半空展露玄機,無數刀刃從扇骨下散開,一半與扇面下的鐵環相扣合成半月型的刀面,一半則飛散而出,朝四面八方席卷而來的藤蔓掃去,兩人打得實在激烈,惹得滿院碎葉飛花蹁跹而舞,忽然,薄薰攻擊的勢頭停頓了片刻,她臉色變幻了一瞬,擡手一揮,滿院藤蔓轉眼就消散不見。
“哼,今日且先放過你,我還要給主人熬藥,不能将時間浪費在你身上!”薄薰說完扭頭就走,琅琊收扇笑道:“诶诶诶,别走呀,小丫頭,你還真是妖怪呀,本公子還是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妖怪,要不改日咱們再好好切磋,我實在是好奇這妖怪的本事到底有多厲害。”
直到現在薄薰才領教到琅琊的無賴之處,但也無暇去管,任他跟在身後一路嗡嗡像個蒼蠅一樣吵鬧不休。之後,兩人又轉換場地,在後廚開展了一場嘴皮子大戰,好不容易等到天黑藥熬好了,琅琊想親自給池鸢送去,直接被薄薰無情拒絕,琅琊索性就厚着臉皮子跟着她一起去了池鸢的房間。
入夜之後,琅琊還十分好奇為何主仆二人都不吃飯,但一細想卻也能明白,池鸢受傷在屋内打坐靜養,除了喝藥之外還進食了一些湯水補身子,至于薄薰為何不吃飯,她是妖怪自然不會像人一樣日日進食,但琅琊連日奔波趕至姑蘇,路上簡單吃喝不頂事,早已饑腸辘辘,比五髒廟更急迫便是他這一身污迹遍布的血衣。
琅琊是打算賴在池鸢這院子裡長住的,他跟薄薰招呼了一聲便出了門,先是尋了一處酒樓解決了肚子,随後又去了自己原本的住處沐浴熏香,再收拾一些日常用物帶回小院安置,歸途中,他看見聽風巷入口處停了一輛玄黑的馬車,馬車前坐着的空聞正朝他招手示意。
琅琊沒有走過去,徑直回了小院,直到深夜又悄悄摸了出來,來到巷口上了馬車。
對于琅琊深夜出走一事,主仆二人心知肚明,但池鸢不追究薄薰也不敢問,一大早,琅琊精神抖擻的從自己的房間出來,一身錦衣華袍,頭戴金冠腰間挂玉,端得一副風流貴公子的模樣。
此刻,主仆二人正坐在前院的涼亭裡喝茶,一見琅琊這身打扮表情都有些詭異,一來和昨日相比反差實在太大,兩人來不及适應,二來他打扮得這般花枝招展,與穿着樸素的主仆二人俨然格格不入。
“池鸢,早啊,都在喝茶呢,可有我的份?”琅琊風姿翩翩的從檐下走來,一路搖扇一路笑,也不知得了什麼喜事笑得滿面春風,招搖無比。
池鸢收回視線,執壺給他倒茶:“瞧你這身打扮,莫不是趕着一會出門去與佳人相會?”
琅琊眸光一怔,這熟悉的調侃口吻,他有多久未曾聽到過了,她還是沒變,他也不變。
琅琊搖扇笑道:“呵呵~猜的沒錯,就是與佳人相會,不過這位佳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有你這樣的美人在側,這天下沒有美人再能約得動本公子了。”說完,琅琊微微俯身朝池鸢抛了個媚眼,隻可惜池鸢不解風情的很,直接扭過頭喝茶懶得搭腔,如此場面全然落進了薄薰眼中,她捂住嘴不懷好意盯着琅琊笑了一陣,似有什麼詭計在悄悄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