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個說什麼悄悄話呢,不如說來與我聽聽?”池鸢突然出聲,将密謀的兩位少年驚了一遭,兩人同時扭頭看向池鸢,星辰之下,池鸢的眼眸似如水鏡,倒映着萬千星辰,綻放出奇炫的異光。
謝離卻是見怪不怪了,笑着回道:“沒說什麼,罄月方才想什麼呢,那般入迷?”繞開話題的最好方式就是向對方抛去疑問。
鳳音塵第一次看見池鸢身上的神異之處,遂有些驚愣,好半晌才回神,撞見池鸢投來的目光,趕忙移開眼,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她。
“什麼都沒想,隻是放空了思緒,突然覺得心情甚好。”池鸢笑着起身,方才她盤坐冥想,确實沒注意他們的對話,不過她也看出他們似有什麼事瞞着她,既是不願說她也不勉強。
謝離也跟着起身道:“那不如趁此機會,我們把酒言歡一場,也不負如此良辰美景。”
“你在宴上還沒喝夠?”池鸢走向飛檐一角,足尖卻不小心碰到空酒壺,酒壺咕嘟一聲開始向瓦檐下方滑落,還不等池鸢出手,身側風聲一動,有人已将酒壺撈了回來。
“好險好險,這個高度若是落下去,怕是要砸死人。”鳳音塵抹了抹額角不存在的冷汗,笑着歎道。
謝離看了他一眼,對池鸢道:“宴上确實喝了幾杯,但多為應酬,不能盡興。”
鳳音塵湊到謝離身側道:“要喝酒,好呀,能不能帶上我?”
謝離見池鸢沒回話,側頭低咳一聲,鳳音塵明白他的意思,欣喜道:“等着啊,我這便去拿酒!”說完身形一動,已躍至檐下。
鳳音塵走後,氣氛有些沉靜,謝離擡眸看向飛檐上的池鸢,心思翻湧間,隻聞她突然開口:“這小子輕功不錯。”
謝離眸色一怔,笑聲清越:“音塵師承天機宮青鶴道長,輕功自然是極好的。”
“那你可試過他的武功?”池鸢回頭道。
謝離遲疑一瞬:“這……我還從未試過,罄月,他身上是什麼疑處嗎?”
謝離話剛說完,鳳音塵就提着幾壺酒回來了,“久等了兩位,宴席散場,我就随意挑了幾壺酒,也不知你們喜好哪種。”
池鸢從飛檐走下,眨眼之際就來到鳳音塵身前,鳳音塵緊張地向後退去,步子還沒挪開,手中的一壺酒就被池鸢搶了去,随即肩頭一涼,有淡淡的桃花香飄來,鳳音塵晃神之間,隻聽池鸢道:“随意就好,走,尋别處喝酒去。”
三人來到東園某處竹林,這竹林一面對水,一面靠山,幾人盤坐在地勢高處的山石上,正好可看盡遠處墨園的燈火人流。
酒過三巡,謝離和鳳音塵已有醉意,持着酒壺的手開始晃晃悠悠,坐在兩人上首的池鸢笑看這一幕,仰頭将壺中僅剩的酒水飲盡,随手一扔,笑着道:“怎麼,這便喝醉了?”
謝離低垂頭,眸色一片混沌:“沒,沒有……”
鳳音塵晃了晃腦袋,眼神迷離:“謝七郎……你,你喝醉了?哈哈哈……還是我酒量好,明日,我就與……策兄說,說道你,你不行……”
謝離昏昏沉沉的擡頭,用手輕輕垂了一下鳳音塵的胸口,接着用迷醉的目光看向池鸢,“罄……月……你……”
池鸢站起身,睨着二人,嘲弄道:“話都說不清,果然是醉了。”
忽地,竹林間吹來一陣涼風,直把二人凍得酒都醒了一半。池鸢擡眸看去,林間不知何時起了一層薄霧,淡淡霧氣随着風向快速向四周湧動,因他們所處之地地勢高,視線暫不受影響。
就在這時,與竹林隔水相望的山林之中,似有幾點燭光一閃而過,池鸢凝神探去,竟是幾名提燈夜遊的書生,那山林甚密,石道都被雜草樹枝遮掩,書生走動時,驚動了林中夜枭,随着幾道凄厲的嘶鳴聲響起,山林樹木開始搖曳不斷,倒映而下的樹影,如同交疊的鬼手一般陰森駭人。
謝離醉得淺,聽到夜枭叫聲,立即清醒,起身往對岸看去,“罄月,出事了嗎?”
鳳音塵也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睜着迷離的雙眼,看着對岸山林的燭火道:“咦,那是什麼東西,看着像是幾對會發光的眼睛。”
“哪來的發光眼睛,酒還沒醒呢!”謝離沒好氣的敲了敲鳳音塵的腦袋。
“不是嗎?那是什麼,太遠了,我看不清。”鳳音塵說着便要動身飛過去,卻被謝離扯住衣袖不讓動。
“謝七郎,你别拽着我,我去去就回……”鳳音塵酒意上頭,頗有些執拗的孩子氣,謝離攔不住正準備放開,池鸢突然轉過身,袖風一掃,鳳音塵就被她隔空定在原地。
“人家秉燭夜遊,你去瞎摻和做甚?”
鳳音塵聽到池鸢的聲音,迷失的神智頓然回歸,他眨了眨眼,随即又瞪大了眼,一抹紅霞悄悄爬上耳根。
“咳……音塵喝醉失宜,還請池姑娘恕罪……”
謝離松開鳳音塵的手,向對岸探尋,他不及池鸢目力過人,雖能看見燭光,但看不清人影,那處山林他沒進去過,聽說林子極大,一直延伸到北園,其中鳥獸衆多,林前有護衛看守,這幾名書生怕是趁着夜色,從别處悄悄溜進去的。
謝離思慮片刻,詢問池鸢:“罄月,去嗎?”
“不去……”池鸢正說着,沁涼的夜風中似飄來幾道細碎的琵琶聲,謝離也聽見了,同池鸢一起望向竹林西側方向。
池鸢解了鳳音塵的穴位,讓謝離帶着他,一起走出霧氣沉沉的竹林,此地偏僻沒有人氣,随着夜色加深,林中隐有鬼魅出來遊蕩,不宜久留。
竹林西側是一片梅園,即将入夏,園中還有梅樹開着花,無數粉白的梅花随風飄落,一半零碎落地,一半蹁跹而起,飄向園中一處亭台,清清夜風吹動檐下帳幔,素白輕紗同那琵琶女撥動琴弦的柔荑一起上下翻弄浮遊。
亭中除了琵琶女,還有一位着玄衣的男子,他身量修長高大,倚着檐柱靠立,待池鸢三人行至亭外石階前,男子才緩緩轉身,一張兇獸面具對映檐下燈火,閃耀出猩紅寒芒。
“是你。”池鸢驚訝一聲,目光轉向琵琶女,那女子歪坐在一側欄上,同樣戴着一張兇獸面具,一邊撥動琴弦,一邊妖娆扭動着身姿,池鸢才轉過去看她,她便回眸瞧來,昏紅的燈火下,那女子眸光脈脈含情,一瞬不瞬地盯着池鸢打量。
謝離和鳳音塵站在池鸢身後,兩人神情皆是好奇,看來他們亦是第一次見到太熙園的主人影月。
影月目光在三人之間掃視,最終将眸光落在池鸢身上,“池姑娘,又見面了,看來我們很是有緣。”
池鸢勾唇微笑:“園主真是好雅興,深更半夜還有興緻賞花聽曲。”
影月聞言一笑,笑聲低沉,隐隐中還透着一股歡喜,“一人賞花終是寂寞,幸而池姑娘來了,若不嫌棄,不如上前一叙?”
池鸢看着他沒說話,影月也沒在意,眸光移向謝離,“兩位公子也不必客氣,一同上來吧。”
謝離拱手道:“敢問閣下可是太熙園的主人?”
鳳音塵聽言微微訝異,這下他的酒算是徹底醒了。
“不錯,我就是太熙園的主人。”影月輕輕擡袖,示意二人上來。
謝離看了池鸢一眼,有些猶豫,就在此時,池鸢突然動身走上石階,謝離眸光一斂,拽着鳳音塵的衣袖跟了上去。
三人相繼落座後,琵琶女便上前為他們施茶,随後坐回原處繼續撥弦,影月坐在池鸢正對面,他舉起杯盞朝三人示意,池鸢巋然不動,隻有謝離與鳳音塵與他回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