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鸢笑着起身:“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薄薰聽言一喜,拿出蓑衣鬥笠幫池鸢換上,相星竹坐在車駕上看着兩人忙活一通,笑容揶揄:“小姑娘,你們去瞧熱鬧,那我們怎麼辦?”
池鸢看都沒看他一眼,轉身對謝離道:“我去去就回,你和青枝好生待在馬車上,莫要出來。”
謝離怔怔看着池鸢,眸中笑意潛藏一絲複雜情緒:“好,那罄月多加小心。”
阮青枝擡眼看向池鸢,見她目光轉來,唇角一動,關心的話還沒說出口,她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雨幕中。
周圍雨勢越來越大,伴随着狂風,劈頭蓋臉的朝人身上打,薄薰輕輕念咒,随即伸手一劃,密集的雨幕被生生劃出一個口子,她回身牽住池鸢的手,“主人,走這邊,我已經聞到錢駝子的氣息了。”
薄薰飛遁的速度極快,帶着池鸢沖破雨幕,來到一片松林,她四下一望,挑了株枝葉最茂盛的松樹落腳。
松林下,兩道身影已經纏鬥許久,周遭矮樹叢一片狼藉,松樹幹上也都是兩人打鬥的刀劍痕。
“混小子,今日你若不賠清老夫的醫藥錢,那就将命留下!”
錢駝子旋身一躍,右手勾劍,刺向倒懸在樹幹上的孟三刀,孟三刀身子一蜷,趕忙使出雙刀相抵,“老東西,之前是讓你,别以為老子是好惹的!”
“哼,那你來呀!”錢駝子手腕一轉,劍刃在刀鋒之間劃出一道刺目火花,孟三刀盤住樹幹的雙腿快速挪動,在錢駝子劍芒掃來的一瞬,飛踹過去。
錢駝子驚險躲開,卻不想躲了第一腳,其後接連幾腳卻吃了個滿。
“哈哈哈,老東西,你就這點能耐,嗯?”孟三刀将錢駝子飛踹而出,接着拔出腰間最後一把刀,右手持雙刀,手中刀刃轉如飛輪,朝跌在泥地中的錢駝子擲去。
錢駝子伏地咳了一口血,見刀環飛來,一個鯉魚打挺站直身,快速揮動手中細劍,劍影舞動間,周身傾斜的風雨也微微轉變了軌迹,“當”的一聲,刀環重重撞在細劍之上,震得錢駝子虎口陣陣發麻,腳下也不留痕迹的退後了半步。
“老東西,挺能扛,小瞧你了!”看出錢駝子在暗自調息,孟三刀單手持刀,蹬足上前,一刀直劈他面門。
就在此刻,錢駝子陡然擡頭,渾濁的豆眼陰狠的盯向孟三刀,孟三刀頭皮一麻,本能往後退,錢駝子咧嘴一笑,左手忽現一把半截黑棍,鋒利棍尖直指孟三刀下肋戳去。
噗的一下鈍器入肉聲,鮮血随着飛濺的雨滴噴灑而出,孟三刀痛得面目扭曲,飛出一腳,踢開錢駝子掃來的劍刃,接着快速點穴止血,勾手探出彎刀,将錢駝子甩出去的雙刀接回手中。
“老東西,居然使詐!”孟三刀退到一棵松樹下重重喘息。
“使詐又如何?相比你們東越人,老夫這點手段還算不得什麼!”錢駝子同樣不好受,他傷勢未好,而今又與孟三刀纏鬥一番,已達到身體最大負荷,看似站着穩當,實則手腳都在不自覺的抖動,隻是周圍雨大,使得孟三刀不好分辨。
孟三刀緩了口氣,顫着手,指着錢駝子道:“你,你追老子,當真隻為那點醫藥錢?”
錢駝子杵着細劍,背靠樹幹,雙目一刻不敢眨眼,“不不然呢,老子早說了,等養好傷,定會來找你報仇,這仇要報,錢,老夫也一樣要!”
孟三刀嘴角一陣抽動,他緩緩站直身,雙手持三刀,雙眼眯成一道細縫,兇狠的盯着錢駝子。
“我沒錢,想要錢,拿命來抵!”
孟三刀說完,整個人如弦上飛箭,一刀劈開雨幕,殺向錢駝子。
錢駝子深吸一口氣,足下一點,輕身飛上樹,孟三刀緊追其後,右手雙刀一正一反相扣,形成一把飛轉的輪盤,兩人對招幾回,錢駝子逐漸落于下風。
上回錢駝子便輸在他陰詭的三刀陣下,那飛轉的輪盤,稍不留神,便可削斷胳膊,而他左手的彎刀,如蟄伏在暗的毒蛇,常常出其不意,殺他不及。
好在錢駝子輕功好,即便負傷,即便落于下風,孟三刀一時還奈何不得他。
看着在樹間竄來竄去滑如泥鳅的錢駝子,孟三刀氣得銀牙都快咬碎,他下肋有傷,不宜拖戰太久。
“老東西,你隻會逃嗎?”孟三刀停在枝頭,使出激将法。
錢駝子見他不追,爬到松樹頂上,氣喘得話都說不穩,“你管老夫跑不跑?反,反正你追不上!”
孟三刀眼皮一抖,擡起手背擦了擦肚皮上的雨水,“别以為我看不出你身上有傷,如今我們皆是半斤八兩,不如雙方都各退一步,一切都好商量。”
錢駝子削掉樹頂紮手的枝桠,盤腿坐下,“好啊,你先賠老夫五十兩,之後的條件得看老夫心情。”
“你!”孟三刀氣得噎了好一會,他收起左手的刀,右手的輪盤還铮铮的不斷飛轉,“老東西,别給臉不要臉,現在是你不敵,我皮糙肉厚,這點小傷可奈何不得我。”
錢駝子眼珠轉了轉,心想,孟三刀說得對,拖下去,最不利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錢駝子沉吟片刻,道:“好,你就賠老夫五十兩,今日之事,還有之前的事,皆可一筆勾銷。”
“當真?”孟三刀有些不信。
“自然當真,也不去打聽打聽老夫名号。”錢駝子捏了捏下巴的胡子,随後驚悟一聲,“哦,是了……你是東越人,大抵是不知道的,算了,和你多說無益,快快拿錢,不然老夫可改變主意了!”
孟三刀盯着他看了一會,将信将疑的從袖中摸出一個錢袋子,他掂量了幾下,有些肉痛的将袋子抛給錢駝子,“這裡面有七十兩碎銀,多的就當送你了。”
錢駝子接過袋子當即打開查看,查清數目後整個人直接原地站起,喜得見眉不見眼,“嘿,你小子倒還挺大方,行,這恩怨算是了了,你走吧,别讓老夫再見到你。”
孟三刀也不與他多廢話,摸了摸下肋,扭身便消失在雨幕中。錢駝子待在原地等了一會,确定人走後,才收了錢袋,爬下樹,坐在樹底盤腿調息。
在樹上看了全程的薄薰,不滿地癟癟嘴,“嘁,還以為會鬥得個你死我活,卻不想就這樣草草收場了。”
“他倆勢均力敵,争鬥下去誰都讨不着好,如此結局确實是最好的結果。”池鸢說完,眉峰一凝,壓低聲音道:“匿息,有人來了。”
薄薰凝神一探,擡手一揮,施術将自己和池鸢的氣息都隐藏起來。
茫茫大雨中,一名身形高挑的男人禦風而來,他身法極妙,踏葉無聲,落地之時,紛紛雨水打在衣袍上,如玉珠一般來回滾動,半滴都沾不得他身。
男子停在錢駝子半步開外,而此刻,錢駝子仍在閉目調息,對男子的到來沒有任何察覺,男子低頭笑望錢駝子,稍許才開口:“瞧瞧,我發現了什麼,一隻受傷躲在樹下的鳥。”
錢駝子聽到男子的聲音,頓時駭然睜眼,一瞧見身前無聲無息站立的人,眼中驚懼之色更甚:“你,你是誰……”
錢駝子說着,手慢慢伸向背後藏着的劍,男子笑吟吟的看着他,也沒怎麼動作,錢駝子伸出去的手好似被一股無形力道禁锢,一動就劇痛無比。
“别動了,再動,我可不保證你的手還能老實長在身上。”男子說完,手一擡,錢駝子的腦袋也不受控制的昂起向男子張望。
男子低眉打量錢駝子,笑聲魅惑:“身骨不錯,可惜年紀太大,不過也足夠了,起來,跟我走。”
男子最後一句不是商量而是命令,錢駝子本能抗拒,可身體卻不受控制的站起,雙腿扭曲着向男子走去。
男子沖他一笑,随後提小雞一般提着錢駝子的衣領,将他輕輕帶起,冒着雨幕往山林深處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