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鸢沒想到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沈莫還跟她打啞謎,還真是厚顔無恥。
“你當真不知?”
沈莫五官平平,但眼睛卻生得溜圓,他看着池鸢,露出一臉呆愣神情:“……池姑娘,我若知曉,也不會頂着這張花臉四處求醫,卻素手無策了。”
池鸢瞟了他一眼,心想:這家夥明知故問,也算說對了一半實話,雲湮下的毒,豈是尋常遊醫能瞧出門道的。
“哼,還敢嘴硬不說,也罷,和你這樣的人也沒什麼話可說,此地無事,趕緊帶着你的狗腿子滾吧。”
“诶,池姑娘!”沈莫還想解釋一二,但池鸢可不給他機會,轉身即走,沈莫看着池鸢将許念安二人帶出林外,少頃,一個護衛走上前道:“公子,接下來該如何做?”
沈莫眉目一動,唇角浮開一絲笑:“準備一下,讓沈積帶領兩隊人馬搜城,務必要在三日内将他們找出來。”
“咚咚”西街桂花巷尾,一間小院的院門被人輕輕叩響,郁玲珑正在院中打掃落葉,聽到叩門聲,上前詢問:“誰呀?”
“是我,池鸢。”池鸢回應一句,視線掃向被許念安背着的李雙雙。
聽到回應的郁玲珑立刻開門,當見門外三人,特别是一身狼狽血衣的許念安,神情驚然不已:“許少俠!還有……李姑娘…這是怎麼回事?”
許念安一臉疲憊:“這不是說話的地方,郁姑娘,薛兄可在此地?”
“在,在在!”郁玲珑趕忙讓開路請三人進院,等所有人都進來,她又探出頭,往街巷左右看了兩眼,迅速關好院門,将三人引到正廳看座。
“許少俠,李姑娘這是受傷了?還有你身上的血,不要緊吧?對了,我備了好些傷藥,等着,我這便去拿來!”郁玲珑倒好茶,匆匆走到後室拿藥。
許念安将李雙雙安置好,坐下時,或是碰到傷處,頓然長吟一聲,臉上表情都扭曲了。郁玲珑很快拿着藥箱出來,忙前忙後的為他包紮,“許少俠,你怎麼傷得這麼重,李姑娘她沒事吧?”
“沒事…”許念安扯動嘴皮艱難說了句,許是郁玲珑包紮傷口的力道太重,眉間皺起的褶子都可以擠死蒼蠅。
郁玲珑向來笨手笨腳,但這幾日照顧薛遙,手法還算熟練許多,若是擱從前,她恨不得系繩結的時候将人胳膊都勒斷。
“好了,許少俠,那個,别處的傷我不方便,你自便,我去看看李姑娘如何了。”
許念安痛得話都說不出,虛虛點了點頭,伸出手,顫顫巍巍的拿起桌上的傷藥往肩頭灑。
另一邊,郁玲珑将李雙雙扶到簾後躺椅上,幫她脫衣看傷。廳内兩人都在忙碌,唯獨池鸢一人閑坐在正中喝茶,一派悠然自在模樣。
“薛兄呢,他在何處,為何不見?”許念安緩了一會,終于能正常說話,可這麼久未見薛遙出現,心中疑惑,害怕擔憂之事成真。
郁玲珑聞言一怔,好半晌才挑簾而出,“薛師兄他…遭難了…”之後,郁玲珑便将薛遙重傷之事和盤托出。
許念安聽完靜默很久,郁玲珑見此,又補了句:“許少俠不必擔心,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以後的事我們可以慢慢來……”
“昏迷這麼久,他還沒醒嗎?”
“醒過了,昨日就醒來半個時辰,之後就一直昏睡……這幾日薛師兄的傷勢都在慢慢好轉,應該很快就要醒了。”
“他…在哪?快帶我去看看。”許念安語氣低沉壓抑,心中像是憋着一口氣無從發洩。
“嗯,這邊。”郁玲珑頓了頓,本想勸阻許念安先顧好自己的傷,但話到嘴邊,還是生生咽了回去。
郁玲珑将許念安引向東側卧房,池鸢也起身跟着一起去。
推開門,滿屋藥香萦繞,西窗半掩,徐徐林風而過,帶來幾許清荷香。郁玲珑挽起床簾,為靜躺在榻上的薛遙掖了掖被角,許念安站在一旁看着,一對眼瞳晦暗無光。
雕花木床上,薛遙睡得一臉恬靜,室内靜谧,他微微起伏的呼吸清晰可聞,經過幾日藥膳的調養,薛遙臉上氣血充溢,完全不似病重模樣,不過可從頸項,以及臉側看到許多細密刀傷,足可見當時慘狀。
池鸢坐到床前給薛遙診脈,心想着,薄薰不過給他施了個昏睡咒,為何還不見清醒?
“池姑娘,薛師兄身體無大礙吧?”郁玲珑湊上前,小心翼翼詢問。
“無事,他很好。”池鸢松開手,原來是薛遙身子虛,比不得常人,這昏睡時日便拖得久了些。
“呀,池姑娘,你的臉!”郁玲珑無意擡眼一瞥,這才發現池鸢眼角的劍傷,“池姑娘,這還沾着血呢,我有傷藥,你要不要……”
“不必。”池鸢冷聲拒絕,起身走到窗前,“準備一下吧,薛遙馬上就要醒了。”
“啊?”郁玲珑驚訝一聲,對池鸢的話深信不疑,昨日,薛遙雖醒了半個時辰,但他眼神迷離,對不上焦距,嘴裡呓語不斷,什麼都聽不清,那般狀态像是夢遊一般,根本算不得真正清醒,而今,池鸢說薛遙要醒,那必然是真要醒了。
為了不讓薛遙擔心,許念安脫下血衣外衫,走到床前等着。
在兩道目光的期許下,沒出一會,薛遙的眼睫開始輕輕顫動,藏于被褥下的手也不斷掙動起來,見此,郁玲珑忍不住激動輕喊:“薛師兄,薛師兄……”
薛遙緩緩睜眼,視野朦胧過後,終于看見湊到近前的兩張臉,他微微訝異,扯動唇瓣:“念安,郁師妹……”
薛遙聲音幹澀低啞,許念安将他扶坐起身,接過郁玲珑遞來的茶壺,給他喂水潤嗓。
薛遙抿了一口茶,略略皺眉,而後似想起昏迷之前的事,眼中頓時溢滿了痛楚。
隻一眼,許念安就看懂了他的心思,沉聲安撫:“沒事的薛遙,那些都過去了,無論發生什麼事,隻要還活着,就總能想到解決的辦法。”
薛遙眨了一下眼,眸中痛楚濃得化不開:“我……”他擡了擡手,了然苦笑,“我如今一介廢人,何談報仇雪恨?”
果然,醒來的薛遙一時還是接受不了自己成為廢人的事實,一旁的郁玲珑早已泣不成聲,她别開頭抹好淚,帶着哭腔對薛遙道:“沒事的薛師兄,我們都會幫你報仇,你快告訴我,将你傷成這樣的究竟是誰?”
薛遙轉眸看向哭紅眼的郁玲珑,眉峰輕皺,一些畫面閃過他腦海,記得當日他重傷垂死,手腳盡斷,倒在污髒不堪的街角無人問津,就連路過的乞丐都不會多看一眼,而在他昏死之前,猶記得一抹亮眼的粉色朝他奔來,原來竟是郁師妹救的他。
“郁師妹,是你…救我的?”
郁玲珑抽噎一聲,擠出一個微笑:“是,不是,不是我!是池姑娘……還有薄薰姑娘,是她們出手為你醫好的傷,我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做不了……”
薛遙目光一怔,他了解郁玲珑的性子,直來直去,心裡藏不住事,武功也是蓮花宮最差的那幾人,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曾不被他看好的師妹,卻是救他于危難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