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鸢沒說話,冷眼打量陰江流,陰江流微微垂頭,目光瞥向薄薰,心想,若不是被這小姑娘下了蠱毒,他堂堂一介江湖頂尖殺手,也不會屈辱至此,被人當作小厮使喚。
“這就是你本來面目?”池鸢突然問道。
陰江流神色一怔,随即嬉笑擡眼:“不愧是鬼笛仙子,連身邊丫鬟都不容小觑,這次栽你們手裡算我倒黴。”
池鸢笑了笑,擡手讓陰江流落座,陰江流也不客氣,直接歪坐在一張梨花木椅上,高挑的眉骨惬意的揚起,嘴角笑容更是邪妄肆意。
“鬼笛仙子,要不我們談談,如何你才能放過我?”
池鸢聽罷,施手倒茶,她輕輕拖起杯茶,手指叩動杯壁,嗖的一聲,杯盞就脫手而出,沖至陰江流身前,陰江流瞬間坐直身,雙手接住茶杯,而接手的刹那,一縷刺骨寒意順着杯壁直竄他手心,陰江流臉一白,但還是忍着催心寒意,平穩的将茶杯放到案幾上。
“多謝鬼笛仙子賜茶。”
池鸢冷聲道:“你刺殺謝離的目的是什麼?”
“目的……目的謝公子不是很清楚嗎?是吧謝公子?”陰江流語氣輕佻,但看向謝離時卻帶着一絲謹慎和試探。
謝離半依憑幾,一手持書,一手托颌,聽到陰江流的話後,輕聲笑道:“罄月,陰公子是武林盟派來的人,你也無需太過為難他,殺手與雇主之間,除了錢财交易,沒有别的利益往來。”
池鸢不解:“武林盟?武林盟不是江湖勢力,他們為何要對你出手?”
謝離眼睫輕顫,勾起指尖翻動書頁,“武林盟沈家,實為泸州沈氏分出去的一支嫡系世族,他們一脈江湖,一脈官場,近些年,沈家與金陵齊氏走得頗近,他們會對付我,不意外。”
“原來如此……”池鸢轉頭詢問陰江流,“你既暴露了雇主身份,不怕被雇主報複?”
陰江流不屑哼聲,歪坐回去:“誰說我暴露了,明明是這位謝公子聰慧,一點就透,而且,像這種任務失敗的案例,也不是沒有過,他們應早有預料我會失敗,将我推出來,不過是提前試試水罷了。”
“你是說,還有針對謝離的暗殺行動?”
“是啊,就前日,謝公子在禦風樓喝茶,青天白日的,那群人都不加掩飾,進來見人就殺,最後還賊喊捉賊,草草了事,哼,武林盟就是一群虛僞小人,論無恥,我都遠遠不及。”
池鸢看了謝離一眼,繼續道:“你既不恥武林盟,為何還要幫他們做事?”
陰江流撇了撇嘴,擡手去端案幾上的茶杯,“鬼笛仙子,這話你說得可太冤枉人了!我沒為他們做事,江湖殺手自有規矩,看榜接令,從不會與真正的雇主交接,我們這些人,都是看哪個賞金多去接哪個,誰會管暗殺令是誰下的。”
陰江流抿了一口茶,挑眉笑道:“鬼笛仙子,你這是什麼武功,茶涼得可真快,嘿,正好天氣酷熱難當,喝口冰茶倒也快意。”
“光喝茶也是無趣,不如配點果子吧?”池鸢笑問。
陰江流正喝得惬意暢快,身心放松,也順着池鸢的話道:“對對,配點果子來吃才好……诶不是……”話說一半,陰江流立刻反應過來自己的立場,當即低咳一聲,掩飾尴尬。
“咳……那個,鬼笛仙子,咱們是不是該說回正題,談一談我們的事了?”
池鸢明知故問:“我們?我們有何事要談?”
陰江流目光一頓,偷偷瞟了薄薰一眼,聲音壓低:“咳咳,就是你的小丫鬟在我身上下蠱之事,你看,我與謝公子的事情已經說清,對他下黑手的另有其人,此事與我無關,這幾日,我給謝公子作貼身護衛,也算得将功俗罪,是不是也該替我解蠱,放我走了?”
池鸢面色冷淡:“放你走可以,不過,你還需與我解釋一下,太熙園那日,你為何要跑?”
“啊?”陰江流驚訝張嘴,一對烏黑眼珠左右轉動了幾下,“這事…這事就說來話長了……”陰江流斜眼瞥着池鸢,唇角翹起,“鬼笛仙子,此事幹系重大,我說了可能掉腦袋,你聽了搞不好也會攤上事,所以,你真想好了要聽嗎?”
謝離聞言看了陰江流一眼,又将目光移到池鸢身上,池鸢沉思片刻,道:“隻要你敢說,我便敢聽。”
陰江流怔了怔,随即捧腹大笑:“哈哈哈哈……要讓鬼笛仙子失望了,我就是聽令殺人,上面的事,我這等小人物又怎會知曉。”
池鸢目光轉冷:“此話當真?”
陰江流正要回答,池鸢又補了一句:“想好再說,不然後果你是知道的。”
陰江流眸光一黯,高揚的眉骨稍稍垂了垂,“殺手想要活命,當然是知道的事情越少越好,此事,我知道得不多,不過,有一點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先要給我解蠱才行!”
“薄薰。”池鸢擡手一揮,薄薰立刻上前,在陰江流猝不及防的速度中,施手點住他眉心之處,幾息過後,薄薰松手道:“好了,主人。”
陰江流将信将疑的摸着自己的眉心骨,掃眼已經走開的薄薰,驚訝道:“就…就這麼容易解了?”
池鸢冷笑一聲:“不信,不信就再給你種上。”
“不不,我信我信!”陰江流終于露出一絲慌張神色,他撫了撫胸口,起身走到池鸢面前,“鬼笛仙子,我就知道,此事和風雨樓沾上一些關系。”
謝離持書的手輕輕一抖,垂首掩去眸中暗光。
池鸢反問:“風雨樓?風雨樓不就是殺手組織,他們能做的事,為何要委任你來做?”
“不對不對,是和風雨樓有些關系,但頒布暗殺令的并非是風雨樓的人,我就……那日行動時,看到風雨樓的同行,咳,這也就是我瞎猜的,可能不準,不過也算得是條線索,信不信由你咯!”陰江流說完退後幾步,雙手扭動,四目掃視不斷。
薄薰瞧見,袖擺一甩,一把程亮的短匕就甩到陰江流身旁的案幾上,陰江流目光一閃,匆匆将短匕收入袖中,嘿嘿笑着:“多謝鬼笛仙子信任,陰江流就此别過了!”
看着跳窗而出的陰江流,薄薰微微不滿:“主人,您何必放過這小子,萬一他為了錢财,再次接暗殺令,對我們下手怎麼辦?”
池鸢擡眸看向窗外,面色沉靜如水:“他這點本事哪算得是對手,不必理會。”
薄薰頓然一噎,輕哦一聲,目光瞟向看書的謝離,謝離好似察覺薄薰在看她,唇角一動,極輕的笑聲仿佛一縷春風拂面。
池鸢回眸看他:“怎麼?”
“沒什麼。”謝離擡手為池鸢倒茶,“兩日奔波辛苦了,沒遇到什麼難事吧?”
“還好,倒是知曉一個好去處。”
“哦,是何去處?”
“鬼市。”
謝離擡袖的手微微一頓,笑得雲淡風輕:“原來罄月不知鬼市,世上有光的地方,便有黑暗滋生,鬼市便是這般存在,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交易都在鬼市進行。”
池鸢奇道:“你去過?”
謝離移開眼,低眉看向茶盞裡的茶湯:“去過一次,那不算是什麼好去處,都是些不加掩飾的人心欲望,很是不雅。”
池鸢調侃一笑:“如你這般矜貴的世家子弟,自然覺得那裡不雅,但若是那裡能得到我想要的,雅與不雅,根本無所謂。”
謝離神色一定,急忙解釋:“罄月,我不是這個意思,你……”
池鸢敲了敲案前茶杯,語氣輕松:“與你開玩笑呢,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說,那裡危險讓我少去,危險無處不在,危險隻對弱者而言,但我不是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