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深處不時有滴水的聲音傳來,在空曠的洞穴内一層層擴散,遠去。
許念安被噩夢驚醒,睜開眼,卻是無窮盡的黑暗。
“你醒了。”一道聲音在身側響起,許念安怔了怔,思緒漸漸回歸,“池姑娘,我們這是在何處?”
“不知道。”池鸢依着鐵籠靠站,起身時,手中靈劍驟然一亮,通體泛銀的光輝,淡淡流瀉,環繞在身前幾尺之地。
空曠幽深的石洞,高懸着一個大鐵籠,鐵籠緊貼洞壁,籠體周圍挂滿了長短不一的石乳,水從尖端滴下,過了好久才聽到落地的聲音。
望向籠下深不見底的黑暗,池鸢蓦然擡手,三道銀光劃落,咔的一聲,胳膊粗的鐵條在那一瞬齊齊斷裂。
半截鐵籠拖着兩人飛速墜下,在即将落地之際,池鸢拉住許念安的衣袖,帶他飛到一處岩石高地躲避。
鐵籠墜地,巨大的聲響在空幽的石洞内回蕩了很久才消去,待四下徹底沉靜下來,洞穴深處隐隐有什麼東西在瘋狂躁動,由于距離太遠,也無法分辨是什麼。
落地後,池鸢立刻松手,許念安似心有餘悸,看着池鸢手裡散着餘輝的劍,一時還未從她果斷的舉措中回過神。
洞穴黑得隻隔一個身位就看不清身後的人,池鸢微微垂眸,再擡眼時,一抹淡紅染透了眼瞳,“不要分神,跟緊我。”
兩人沿着陡峭碎石下了岩石小峰,鐵籠碎片散落一地,一不小心,都容易硌到腳。
池鸢站在原地判斷方向,等選定一處方位後,幽暗深處猝然響起撲撲的振翅聲,那動靜來得極快,發現時,眼前已是一片鋪天蓋地密密麻麻的蝙蝠。
兩人立刻出劍迎擊,殘光劍影,血水橫飛,轉眼,蝙蝠屍體就在周圍堆成小山,原以為能順利解決,不想濃重的腥臭味,卻引得更多蝙蝠從石洞深處飛來。
絢麗銀色劍光,在黑暗的石洞内,如烏雲間爆閃的驚雷,一時間,碎石地,岩石和石壁上,全是蝙蝠碎裂的屍塊。
深紅發臭的蝙蝠污血,從霜色劍身滑下,随池鸢行迹,淌了一地,許念安緊跟其後,劍上身上亦是染了一身血漬。
殘餘的幾隻蝙蝠盤旋在二人頭頂,似懼怕了池鸢,不敢發動攻擊,又似在偵查二人的動向,然而在他們跨過一條幹涸的河床後,那幾隻蝙蝠卻立馬轉頭,倉皇逃走,奇怪之舉瞬間勾起了池鸢的好奇心。
看來石穴前方應是有它的天敵,或是更可怕的存在。
此後平靜又順利的走了一段路,周圍空間也開始變得窄小,咔嚓一聲脆響,池鸢低頭一看,是人的大腿骨,跟在後面的許念安,也被一個殘碎的頭骨差點絆倒。
再往前走,地上堆積的人骨越來越多,最可怖的是人最堅硬的頭骨,其上布滿了齒痕,那深嵌進去的牙印,足有半隻手掌長,看到這駭人的齒洞,池鸢凝怔片刻,随後就當沒看見一樣,将手裡的頭骨扔棄。
跟池鸢雲淡風輕的态度相比,許念安所受到的震撼與沖擊,令他心跳前所未有的急促,當今世上,究竟是何物獠牙,能生得這般巨大欣長,那齒痕幾乎洞穿了整個頭顱。
“害怕嗎?”池鸢撿起一顆頭骨,笑中帶着幾分嘲弄。
“害怕是人的本能。”許念安頓了頓,又道:“難道,池姑娘不害怕嗎?”
“人的本能麼……可我卻不知害怕是何物。”池鸢伸手在頭骨的齒痕上比了比,眸中紅光越來越亮,轉頭時刻,撞見許念安驚詫的眼神,唇角笑意近乎妖冶。
“怎麼,被我吓住了?”
“沒,沒有……”許念安心跳如鼓,極快移眼,他緩了緩神,又忍不住好奇:“池姑娘,你的眼睛為何是紅色的?”
“才瞧見嗎?這是我修習的功法,能在黑暗中看清周圍的東西。”
“……原來如此。”池鸢身上異于常人的地方太多,和她相處久了,便是見到再奇怪的地方,許念安也不覺得奇怪了。
行至深處,地上骨頭碎片都堆成了小山,走在上面極為艱難,突然,池鸢似感應到什麼,快速飛掠到氣息溢出之地,撿起那顆散着黑氣的頭骨。
此人死于血祭,頭骨背面有一塊奇特的傷疤,陣陣冒出的黑氣是鬼術殘留的痕迹,而此地,還有好些頭骨和它一樣,池鸢默默思忖,既是鬼術,看來這地上大批死法蹊跷的屍骨,怕是和那大長老脫不開幹系。
死法倒也罷了,隻是頭骨上的齒痕,頗讓池鸢在意,靈界珍奇百獸,不足為奇,但凡間異獸,甚為少見,究竟是何物呢。
“池姑娘,你發現什麼了?”屍骨堆的另一側,許念安在摸索着向池鸢這邊靠近。
“沒什麼,你别亂走。”池鸢輕點足尖,沖向許念安,将他衣袖拽起,一口氣帶他飛上屍骨堆頂。
最高處的骨堆接近石壁頂,湊到近前看,池鸢才發現凹凸不平的壁頂,有着許多不太尋常,又很不規則的紋路,待視線放遠,那些溝壑縱橫的水痕壁紋,像是拼湊出了一幅巨大的獸頭浮雕。
也在最高處,空氣中彌漫的腥臭越來越濃,那氣味别于蝙蝠血的臭味,是另一種令人心悸膽寒的腐臭,這一刻,似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滾滾而來,難言的恐懼直從骨子裡油然而生。
忽然,池鸢轉頭看向正東方,直覺告訴她,有東西在黑暗深處窺視。
“許念安,做好準備。”
“好。”
話剛說完,一陣猛烈罡風從石洞深處噴出,随即,整個石穴就響起令人膽寒的虎嘯,低沉的嘯叫,震得整個骨山都開始崩塌。
池鸢帶着許念安避開四處滾落的碎骨,飛到一處凸起的岩石峰上落腳。
兩人才站穩,正前方深處的石穴中,陡然亮起一對殷紅的眼睛,伴随濃烈的腥臭味靠近,那眼睛越來越大,好似兩個紅燈籠在快速飛奔。
轉眼,巨獸龐大的身軀已經出現在洞前,幽暗之中,一身銀白色的毛發看着格外顯目,此獸約有一丈多高,四肢比人的頭顱還粗,對池鸢張開的血盆大口中,冷森森的四顆獠牙赫然暴露在外。
它站在那處就是一座小山,恐怖的威懾力,讓兩人好似被定住一般,動彈不得。
但其實池鸢是可以動的,她在主動示弱,等獵物送上門。
此獸是隻白虎,若說白虎也不準确,從外形上看,更接近靈界異獸,應是吃了什麼帶靈氣的東西變異,或是被人以奇法飼養,才生得這般大。
“好大的老虎。”許念安驚駭過後,突然說了一句。
池鸢笑了笑,跟着道:“确實,好大一隻白虎,看這體格,恐怕我們都不夠它塞牙縫。”
白虎似能聽懂兩人的話,在聽到池鸢笑聲的那一刻,它瞬然拔腿,一個飛跳直直朝二人撲來。
靠得近處,池鸢才見白虎金色之中帶點紅的眼瞳,更特殊的是它額頭上花紋,黑白相間的毛色,組成了一個眼睛形狀,見此,池鸢了然,原來這是一隻罕見的天目虎。
天目虎凡間少有,靈界遍地,常居深山之中,隻要不主動觸犯它領地,生靈智的天目虎都不會襲擊人。
在靈氣稀薄的凡界,條件吻合之時也會催生變異而出,但眼前這隻,已不是尋常的天目虎,它被人以血飼養,也以人為食,眼中紅光已顯出它暴虐嗜殺的本性。
而這樣的天目虎,基本不足為懼,沒有靈氣飼養,終是和尋常虎類無異,打起來,不過多費些力氣罷了。
在天目虎雙爪即将撲來之時,池鸢瞬然擡手,銀霜流轉,劍氣如風,直向天目虎斬去,不愧是變異的白虎,動作敏捷超出常理,劍氣飛來之時,它驟然扭動身形,巧妙躲開,接着淩空一躍,如風一般飛向石壁,借石壁蹬足,扭轉身形,再次朝兩人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