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離望着那人離開的方向,神情若有所思,“此人,大概來自東越。”
“東越人?”薄薰瞥向謝離,“你該不會依據他身上的魚腥味,來斷定他是東越人吧?”
“不是。”謝離搖頭,“你方才沒看得仔細,他背上魚叉,有代表東越人的标記。”
薄薰微微皺眉:“這,這般說,那這些人都是東越人,他們偷偷摸摸進來,該不會要對武林盟下手吧?”
“不好說。”
“如果對武林盟下手,那也算盟友,到時候場面越亂越好,如此,對主人也比較有利。”
此話說完,薄薰心中暗道不妙,果然,謝離視線已經轉來,清清眼眸中,已經開始醞釀風暴。
“薄薰,你還是沒對我說實話。”謝離這句話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薄薰還是第一次見謝離生氣模樣,不免好奇湊上前去,擺出一臉壞笑逗弄他:“小謝離,你生氣啦?”
謝離眼睫顫動,眼眸裡的光,沉沉不見底,他生氣很少表露在臉上,但看人的眼神卻頗具上位者的壓迫感。
“我沒生氣,我隻是……害怕。”謝離說出的話,聲音很輕,有一絲不易覺察的顫抖。
聽覺敏銳的薄薰豈會不察,當即收了笑,伸手扯住謝離衣袖,搖了搖:“你别害怕,主人沒事,真的沒事!我和主人有生死之契,若主人受傷,我亦會受傷,你看,我這活蹦亂跳模樣,哪像受傷了?”
謝離默默看着薄薰,好一會才道:“嗯,我知道了,走吧,我們回去。”
薄薰聽不出謝離話裡的情緒,應了聲,小心跟着他返回内城。
陰暗洞穴,不時傳來鐵鍊拽動的聲音,叮叮當當的刺響好似透過池鸢的夢,将她從一片沉暗的陰霾拉回現實。
不想睜眼還是一片黑暗,池鸢怔了好一會才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她輕輕撐起身,随着眸底的光輝亮起,洞穴内的一切也徐徐展現在她眼中。
此刻,她身在一堆密密麻麻的屍山中,身旁或有幾具,已經煉成行屍的東西,它們蜷縮在地,一陣陣抽動,也不知發生了什麼。
再遠些,是一窪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的血紅色水池,池中有一塊凸出平台,平台上躺着一個被鎖鍊束住手腳的人,衣衫褴褛,滿身傷痕,一隻手斜斜搭在石台上,腐衣之下,露出臂上一道道刺目刀痕,最新的一處刀痕離手腕不過半寸,傷口還未結痂,混着黑色雜質的血從傷口溢出,一滴一滴的落進石台下的池水中,蕩開的漣漪很快被池面的泡泡吞沒。
池水周圍是一圈雕刻奇怪圖騰的石柱,一共三十六根,每根石柱後亦是用鐵鍊鎖着幾個形貌駭人的行屍。
此洞穴十丈來寬,穹頂稍矮,凹凸不平的壁面,有大片黑色污迹,仔細看去又像是一幅幅筆迹模糊的畫。
池鸢查看一圈,開始尋找尹奉的位置,之前拖他們來的行屍就在一旁縮着,至于尹奉,還真沒瞧見。
池鸢從屍堆上爬下,平地上一樣橫七豎八躺着屍體,幾乎無落腳處,靠近水池,濃濃血腥氣熏得人難以睜眼,池鸢往石台上掃了一眼,轉了方向繼續找尹奉。
就在這時,石台上的鎖鍊突然動了,搭在石台邊的手慢慢縮回到身上,接着躺着的人就發出一陣極為凄厲痛苦的長鳴。
随他吼叫,周圍蜷縮的行屍全都蘇醒,也跟着發出咯吱咯吱的各種怪叫。
池鸢立刻屏息,摸到洞穴最角落,行走之時,不小心被什麼東西絆倒,穩了身形低頭一看,正是尹奉。
池鸢俯身探他鼻息,還活着,但昏迷不醒,似被行屍身上毒氣迷了心智。
洞穴内除了血腥氣,還彌漫着濃郁的令人窒息的惡心味道,這正是行屍身上散出的毒氣,也是之前将兩人迷暈的原因。
池鸢之所以會醒來,是因為她身體已經适應這種毒氣,但依她昏迷的時間來看,也證明了這行屍身上的毒氣極其厲害。
池鸢封了嗅覺,擡手施術點在尹奉眉心,她能讓他從夢境中醒來,但不确保醒來再次吸入毒氣昏迷,所以,在尹奉神智還未回歸之際,池鸢直接扯斷他的袖口,将他口鼻蒙上。
尹奉蘇醒得很快,一睜眼就對上池鸢冷淡的眼神,他默了默,整理了一下混亂思緒,随後伸手摸向掩住口鼻的碎布。
池鸢低聲道:“别摘,這裡都是屍氣,不想重蹈覆轍就别動。”
尹奉沒說話,一個翻身坐起,擡頭觀察周圍情況,他身上還有傷,衣物被血水浸透,但在此地,混着血池裡的血水,也不會顯得格外特别。
此刻,石台上的人已經停止了吼叫,但周圍的行屍卻開始躁動,挪着詭異步伐,在洞穴内來回走動,像在尋找什麼。
看到這一幕的尹奉,神情微微震驚:“這是……什麼地方?”
池鸢嗤笑一聲:“前輩常居于地牢,卻不知此地何處?”
尹奉面色還算鎮定,他四下打量一圈,又沉思了片刻,問池鸢:“小姑娘是何時醒的,可知我們在此地昏迷了多久?”
池鸢盯着周圍行屍動向,頭也不回:“比你早一刻醒,還不知時辰。”
尹奉灰白的眉毛動了動,摸着周圍石壁道:“這裡應該離之前的暗河不遠,但老夫卻不知,這地下居然還有這樣一處密地。”
池鸢指着石台中的人問他:“前輩可認識那個人?”
尹奉眯着眼看了半天,但洞穴太黑,又因一定距離,所以看得模糊不清:“太遠了,看不清。”
“那前輩可知,為何地牢中會有這麼多屍體,還有人用活人血祭煉鬼術?”
“鬼術?”尹奉目光一凝,顯然知曉鬼術。
池鸢細細端看他神色:“前輩不知嗎?”
尹奉看着周圍走動的行屍,沉默一瞬,才開口:“鬼術,老夫不懂,但聽聞過。”說至此,尹奉頓了頓,似在猶豫後面的話該不該說。
池鸢輕輕笑了笑:“都到這個時候了,前輩還想隐瞞什麼,若不提供你知道的線索,那我們誰都别想出去。”
尹奉聞言身形一震,蒙臉的碎布被他的長歎吹起一陣波瀾:“也罷,都到這個時刻,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了。”
尹奉靠着牆緩了口氣,似乎之前被池鸢打的傷在隐隐作痛:“六欲地牢中,其實秘密關押着幽山的大魔頭。”
“幽山……大魔頭?”
“那都是三十年的事了,也是這魔頭被關押的時日,他修習的就是幽山秘法鬼術,當年為了抓住他,諸葛先生差點廢去半個胳膊,這魔頭功法詭異,不似尋常人修習的武功,即便被鎖了手腳,斷了筋骨,一樣能掙脫出逃,為了制住他,諸葛先生找了好久,才在一本古籍上尋到秘法,成功鎖了他武功。”
“之後倒是相安無事十幾年,後來不知怎麼的,這魔頭在地牢中化成了一灘膿血,就連諸葛先生也無法斷定是不是他本體。”
池鸢沉吟道:“你是說,你們并不能确實他死沒死?”
尹奉輕歎一口氣:“我們五人對鬼術都不了解,鬼術是幽山秘術,即便是幽山弟子,也不一定有機會接觸到這秘術。此事發生後,也沒聽聞魔頭出世消息,所以,我們都默認他死了。”
“十幾年前,可是大長老上位之時?”
尹奉聞言詫異道:“小姑娘為何這般問?”而後,似才明白過來,又追問她:“對了,你為何知曉鬼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