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暖風徐徐,依依柳枝在湖面撩起道道清波,幾朵睡蓮迎着驕陽半開半放,卻被風吹得左右搖擺。
湖面遠處飄着幾葉輕舟,隐隐的可聞見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氣。
再遠去,有一道飛瀑沿着陡峭山峰傾瀉而下,飛濺的水珠升騰出的霧氣,化作一條彩虹,将峰岩之上的亭台掩得若隐若現。
山峰和飛瀑旁還有幾座造型精巧的樓閣,遠遠的能聽見袅袅琴音,随風伴來。
池鸢正和花漾談及從前往事,突然,一股讓人不容忽視,格外熾熱的視線朝她投來。池鸢喝茶的動作微微頓住,擡眼往遠處重重閣樓望去。
“罄月,怎麼了?”花漾對池鸢的一舉一動,甚至每一個表情變化都極為在意,都快超過薄薰對她的感應能力。
重重樓閣,花影掩掩,今日齊府避暑宴,城中勳貴世家基本都來齊了,再且,齊府本邸家大業大,人口衆多,幾乎每一處園景都能看見人,要想在這麼多人中尋找目标,無異于大海撈針。
“沒什麼,可能是我的錯覺。”池鸢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回應一句。
但她嘴上這般說,私底下卻傳音給薄薰,讓她去飛瀑山岚那邊尋找目标。
花漾見薄薰退走,心下好奇,遂問:“罄月,薄薰這是要去哪?”
“她待不住,想去别處看看,不用在意。”
花漾将信将疑,正要開口,突然遠處湖岸傳來幾聲呼救。
尋聲望去,幾條小舟在湖面晃得厲害,舟上坐着的一衆世家小姐,互相攙扶在舟沿,個個吓得臉色蒼白、花容失色。
不知發生何事,撐船的小厮已經死在船頭,胸口插着的短匕在陽光下略微刺眼。
事發後,由于丫鬟驚慌亂跑,導緻小舟開始晃動,後面衆小姐發現死了人,更是慌成一團,如此才造成眼下搖搖欲墜的險狀。
“救命啊,救命啊!”嬌聲呐喊将湖岸周圍賓客目光全都吸引了去,不多時,就有護衛乘舟加急趕去,隻可惜距離太遠,還沒趕到,就有幾位不幸之人掉進湖中。
“小姐,小姐,救命啊,快來人啊!”
關鍵時刻,一道身影從湖邊花林飛出,踩着一路潋滟清波,來到落水之地,極為輕巧地撈起落水的幾位小姐,全程動作行雲流水,如一隻仙鶴掠水而過,足不沾地。
此人一身護衛打扮,身姿高挑修長,容貌掩在帽檐下叫人看不清。他将落水的世家小姐撈上小舟,而後,擇原路踏水返回。
“好俊的身法,好獨特的輕功。”
池鸢一路盯視那名護衛到河岸,隻見他上岸之後,就躬身俯首在一側,須臾,花林之間就走出幾道熟悉身影,為首之人正是齊霜。
未料此人竟是齊霜的護衛,着實讓人驚訝,不止池鸢,就連花漾都多看了一眼。
沒出一會,前去救援的護衛便将受驚的小姐丫鬟平安帶了回來,一上岸,齊霜就帶着仆婢上前安撫,直到這一刻,池鸢才發現,落水的小姐中竟有王約素。
“讓衆位姊妹們受驚了,不想今日竟有賊人混進府,快,扶她們去雲舒閣休息!”
齊霜一聲令下,周圍候着的嬷嬷丫鬟,全都圍上去,将王約素等人簇擁着往後院而去。其餘世家小姐見狀,也跟着跑去看熱鬧。不多時,湖岸邊就剩下齊霜一人,她端端而立,神情平靜地看着護衛将屍體搬到自己面前。
“小姐,人都在這了。”
齊霜輕輕擡手,護衛俯身一拜,随即翻開屍體的上衣,隔着帕子将匕首拔出,小心翼翼地遞給齊霜看。
“小姐小心,這刀有毒。”
齊霜微微颔首,接過帕子細細看了一番,而後,又去瞧屍體胸口傷處,那一圈顯眼的烏紫色。
見齊霜不說話,候在身邊的一圈護衛也不敢動,就那般保持俯首姿勢。
就在這時,之前救人的護衛走到齊霜身側,恭敬接過她遞來的匕首,用帕子小心包好放入袖中,随後取下腰側短刀,極為熟練地劃開屍體傷處,仔細查驗後,又探手切脈觀察,末了,收起短刀,與齊霜對視一眼,慢慢退至她身後。
“帶回去燒了,切記,今日之事,莫要走漏風聲。”
“是,謹遵四小姐令。”
齊霜吩咐完,又往湖面看了一眼,随後步入花林深處,漸漸消失。
花漾坐在亭間靜靜觀看了全程,他低頭略略思量,聽到池鸢起身的動靜,疑聲詢問:“罄月,怎麼了?”
“偌大的花園,隻坐在這裡多無趣,既來此,總得自己找找樂子不是?”
說話間,池鸢已經步出涼亭,花漾怔了怔,笑着回應:“罄月說的對,與其被動,倒不如主動。”
涼亭外是幾條縱橫交錯的林蔭花道,花漾跟随池鸢腳步,漫步其中,落花簌簌,不過須臾,就落了她滿頭,花漾含笑看着,剛想伸手幫她撇去,就在此刻,一隻瑩綠的蝶,帶着一衆色彩豔麗的蝴蝶,逶迤而來,搶在花漾之前,落在池鸢的發髻上。
“主人,我查到了!那崖上亭中坐着幾個老頭,其中一個還是獨眼的,瞧着模樣很是醜陋,還有另一個老頭,也一直在偷偷打量您。我在一旁偷聽了一會,獨眼的那個好像是花家的人,另一個是齊家輩分最高的老爺。”
池鸢不禁暗忖,難怪感覺那道視線格外不舒服,原來竟是花江,隻是齊家老爺為何要在意她?
正當池鸢費解之時,花漾已經替她摘去了滿頭花瓣,因沾得花香緣故,跟着薄薰追來的蝴蝶,都跑出幾隻停在他指尖留駐。
“主人,他們對您的評價很是不懷好意,隻不過他們好像并不知您身份。”
不對,花江明明知道她是誰,還知道她同秋玉彥的關系,想罷,池鸢回道:“獨眼的名叫花江,此人之前與我有些過節,他明知我是誰卻不同齊家人說,看來是又在謀劃什麼了。”
薄薰聽言不解:“不對呀主人?昨日,不是花漾說,齊家人追查到您的下落,還将您的行蹤告知給花江了嗎?”
“齊家勢大,其族内勢力盤根錯節,盯查我下落的人說不定是齊霜,至于這位齊家老爺,沒見過我,所以不知身份也情有可原。”
“原來是這樣,那主人,是否還要我繼續盯下去?”
“不必,小小花江罷了,就算和齊家人聯手,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好的主人!”
薄薰輕應一聲,随後撲入道旁花叢中,在花漾驚詫視線下,緩緩化為人形。
對上花漾目光,薄薰捂嘴壞笑,上前挑眉看他:“怎麼,害怕了?”
花漾淡淡瞧她一眼,移開視線:“不害怕。”說完,心中暗想,原來方才為池鸢摘去花瓣,她不在意的原因,是在因為薄薰,既然薄薰可化作蝴蝶,那是否也能在他不發覺的情況下,同池鸢暗中交流呢?
林蔭下,三人各懷心思,不知走了多久,兩側花道突然變成了一片竹林,翩翩碧葉随風舞動,将三人視線帶進林中一處小閣中。
小閣靠窗處,有兩位華衣公子正在對弈,一個是鳳音塵的長兄鳳九衿,另一個是許久不見崔及洲。
竹林幽靜,風過無痕,隻可聞一道道清脆如玉罄般的落子聲。
等回過神,池鸢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走上了,去往小閣的碎石道。花漾默默跟在池鸢身側,看神情似乎對閣中二人也是熟識。
第一個聽到動靜的是鳳九衿,他擡頭看來,見到謝離和池鸢,神色訝異,對面崔及洲察覺,也随他視線望來。
“池姑娘。”崔及洲淡然起身,向池鸢颔首示意,像是對池鸢的到來沒有太多意外。
鳳九衿微微擡手,向兩人行禮:“花公子,昨日得知你到此,音塵就着急拟帖請你相聚,沒想到今日就在避暑宴上撞見,隻是不巧,他今晨去了北城狩獵會,怕是正午才得回轉。”
此刻花漾和池鸢已經來到窗前,池鸢沒打算進去,隻是靠坐在窗前木廊上。
花漾朝窗内兩人回了一禮,從側門而入,“沒事,反正也會在宴上見到。”說完,目光就轉到兩人對弈的棋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