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太陽雖落,天幕卻殘留着一大片紅霞,如火燒一般,一直漫延到栖霞山盡頭。
暮色來臨後,栖霞山北面的齊府,一瞬亮起無數盞燈,五光十色的華燈,将天上飄來的雲都染紅了。
出了齊府,城北方向的山脈,還有一處也陸續亮起了華燈,那是一座建于山岚之上的莊園,也是整個金陵城最好的風水之地。
池鸢撇開被風吹亂的發帶,枕着手,看着栖霞山上的燈火,眼底也映出了一片紅。
薄薰躺靠在她身邊,指着山中神秘莊園道:“主人您瞧,那山莊好像有人住進去了。”
“嗯,我看見了。”
“真好奇啊,究竟是什麼人,要住在那樣高那樣荒僻的位置。”
“嗯,我也好奇。”
薄薰翻轉身,将手撐在瓦檐上坐起,等了半會,見池鸢不動,不由發問:“主人,您既是好奇,何不去看看?”
“不想去。”池鸢緩緩垂眼,任憑風再次将發帶吹亂。
“哦,那好吧……”薄薰無奈躺回瓦檐,默默數着天幕上亮起的星星。
“主人,今夜會是個好天氣呢,正适合修煉。”
“嗯,我也這般想。”
“……”薄薰噎也噎,索性不再打擾池鸢的思緒。
天将魚肚白,别院的仆婢又再次忙碌起來,今日齊嶼大婚,花漾要一大早趕着去正宅籌備。
天色未明,檐下的燈火也還未滅,秉橙和一應小厮跟在花漾身後,步履匆匆地往院門趕,剛跨出院門,花漾似心有所感,擡頭往檐上一瞥,果然,池鸢就坐在檐上笑望着他。
“這麼早,要去哪?”
“罄月忘了,今日齊嶼大婚,花家作為聯姻之一,有好多事情需要準備。”
“啊,對呀!我差點忘了這事,等等,我也跟你一起去。”
池鸢有些急切地跳下屋檐,花漾迎上前,伸出手想扶住池鸢:“慢些,别急。”
池鸢落地極穩,哪有他表現的機會,見花漾伸手,池鸢也順勢牽住他的袖口。
“嗯,我不急,走吧,别真誤了時辰。”
花漾低頭看着袖口上的手,眉眼笑得格外開心:“嗯,我們走。”
□□宅院紅綢滿挂,四處張貼喜字,府上仆婢皆換了新衣,腰帶以紅布纏繞。
花漾在主廳處理事情,池鸢就帶着薄薰去繡樓看望花眠,這一次是青梅為兩人帶路。
沿着回廊走,滿目的紅,隆重盛大,卻又顯得别樣凄涼,今日從别院調來了許多仆婢,當然四處守着的更多的是護衛,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家眷,偌大的宅院,行色匆匆的仆人,看似忙碌,卻處處壓抑、處處小心。
繡樓前圍着一堆嬷嬷,她們叽叽喳喳吵鬧不休,一個眼尖的嬷嬷,瞧見回廊走來的人,立刻清嗓提醒其他人注意。
霎時,猶如枝頭麻雀一樣的吵鬧聲戛然而止,衆人趕忙分作兩排,候在門前,等池鸢過來給她行禮。
青梅跟在池鸢身後,路過這群嬷嬷時,轉頭掃了一眼,最前排的嬷嬷恰巧擡頭,與青梅對視一眼後身子一抖,神色猶猶豫豫,似有話想說。
青梅腳步一頓,将池鸢引進正門,喚了兩個丫鬟為她們帶路,便退出去尋那嬷嬷問話。
“說吧,出何事了?”
“……青姑娘恕罪,奴才手重,方才為小姐試戴頭冠時,不小心将東珠……扯斷,之後怎麼找都找不見……”
青梅面色一沉,冷聲問:“究竟是你手重,還是小姐故意使然?”
“……是,是奴婢手重…”
“當真?”
“是…奴婢不敢撒謊……特來向青姑娘請罪。”
“嗯,你自己下去領罰吧。”
紅簾浮動,暗香缭繞,花眠坐在妝案前,身邊圍着一圈丫鬟嬷嬷。一側長案置放着喜服和頭冠之物,豔紅的燭火,将其襯得華光溢彩,隻可惜頭冠一側的位置,空缺了幾顆珠子。
銅鏡之中,清晰倒影着花眠的臉,她今日的妝很豔很濃,可即便如此,也蓋不住她眼角的紅腫。
看到身後丫鬟嬷嬷欲言又止的模樣,花眠冷笑一聲,畫着紅蓮的眉梢,微微上挑。
突然,外間傳來丫鬟此起彼伏的行禮聲,花眠當即斂笑,視線冷冷地往簾外掃去。
透過窗棂的光,打在石榴紅的紗簾上,金光璀璨的紅,如一件霞光編織的羽衣披在池鸢身上,使她身上的清冷氣質,多出一分不真實的飄渺感。
花眠看愣了眼,随即臉色瞬變,有妒忌,有防備,還有恐懼和一絲複雜恨意。
“你怎麼又來了?”
“我如何不能來?”池鸢走到妝案前,擇了一把玫瑰椅坐下。
花眠盯着池鸢打量一會,目光又移向她身旁的薄薰,正要說話時,青梅突然挑簾進來。
看見她,花眠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那一刻,她又想起前夜,被她掐着脖子壓進水中,窒息又無助的痛苦。
花眠匆匆掃了她一眼,摸了摸脖子,轉過臉,盯着妝奁上的珠花,小心掩飾自己的恐懼。
青梅進來對池鸢行了一禮,便詢問丫鬟:“珠子可找着了?”
丫鬟嬷嬷對她既是敬重又是懼怕,一聲問下,全都縮着頭不敢起身,“……奴婢将屋子都翻遍了,可就是尋不到…”
池鸢在場,青梅不敢說重話,沉了沉氣,控制自己語氣沒那麼嚴厲:“沒事,不必找了,新的珠子和工匠馬上就到,先伺候小姐穿喜服。”
“是……”丫鬟嬷嬷皆是一愣,還以為青梅會重罰,沒想到會是這般輕描淡寫的态度。
薄薰好奇問:“什麼珠子找不着了?”
青梅笑着回道:“是一顆東珠,算不得什麼值錢東西,薄薰姑娘若是喜歡,這裡的首飾花樣,您都可随意挑選。”
“唔……一顆珠子啊,可是在這房間落的?”
“是的。”
薄薰看向池鸢,見她沒什麼異議,一臉躍躍欲試:“簡單,我幫你們找!”
青梅怔了怔,趕忙擺手:“這…薄薰姑娘不必費心,一顆珠子罷了,丢了便丢了。”
“那不行,我說幫你們找就幫你們找,這同它值不值當沒有任何關系。”
青梅自是不敢違逆薄薰的話,笑着應答:“是,薄薰姑娘說什麼就是什麼。”
不等她将話說完,薄薰便踱步在屋内搜尋,在屏風後穿喜服的花眠,一臉緊張地偷偷觀察,見薄薰突然往隔間角落走,小臉當即煞白一片。
薄薰從花盆裡挖出帶泥的東珠,拿給青梅看:“喏,可是這玩意?”
青梅雙手接過,眉頭微蹙,目光掃向屏風後面的花眠,“多謝薄薰姑娘,姑娘稍坐,奴婢去同小姐說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