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草幽徑,一塊塊紋路不一的石闆沿着起伏的山線跳躍。
道旁松柏林林錯落,蒼翠的枝桠,将墜落的日光裁剪成一縷縷細碎的光影。
行至數十步,一道木橋橫亘而來,潺潺溪流蜿蜒而過,走過木橋,視線豁然開朗,便見一窪幽潭沉睡在松林間。
此地是通往長蕪山莊的一條小路,路徑偏僻鮮少有人,但時常有采藥人和樵夫路過。
午後,風靜,幽徑上慢慢行來一位采藥女,她背着竹簍,杵着木棍,一邊打探草叢一邊前行。
突然,前路上出現兩道身影,采藥女心下一驚,攥緊木棍躲到松樹後。
等她再次探出頭觀望時,兩道身影卻突然出現在她身側,采藥女吓得差點坐到地上。
兩人皆是青衣,站在山林間幾乎和路旁的松林融為一體。
“你,你們是什麼人?”采藥女鼓起勇氣詢問。
兩人神情冷淡,低頭俯視她:“你可知,五日前,這條路被下了禁令,任何人都不得通行?”
被兩人盯着,采藥女緊張得手心冒汗:“不,不知……小女子前些時日去了縣集,沒聽到這些消息,兩位大人恕罪,我這便離去。”
青衣侍衛沒有為難她,退至一邊,讓她離開。
采藥女剛走不久,松林間突然驚起一群飛鳥,兩名青衣衛立刻跳上樹,隐在枝葉後觀察。
呼的一下,風停在水潭上,随即,一道白青的身影就出現在水邊。
青衣衛看清來人,神色頓然恭敬,趕忙跳下樹,向池鸢行禮。
池鸢踩着水潭邊露出的青石,俯身去掬水淨手,水波浮蕩,将她投映在水面上的倒影模糊,也打碎了随後出現的兩張臉。
“主人,您的輕功真是越來越快了,我都有些追不上。”
薄薰嘟囔一句,捧起潭水就往嘴裡灌:“啊…這潭水好涼,真是爽快,哈哈哈!”
薄薰這一陣笑,驚得附近松林簌簌作響,那笑聲更是一陣陣地傳遠,仿佛有人在另一處山頭回應她。
空黎向遠處的兩名青衣衛颔首示意,随後跟在池鸢身後,沿着石階繼續上山。
進山後,酷熱天氣帶來的悶熱感慢慢消失,池鸢腳步放緩,惬意地踱步。
“空黎,你是南疆人?”
空黎微微一頓,差點踩中石階縫隙間的野花:“姑娘是聽了段雨那些話才覺得的吧,其實不是的,我和師兄都是蜀地人,之前為了在南疆順利拜師學藝,就給自己捏造了一個身世。”
薄薰聽了插嘴道:“啊!這個我知道,主人,南疆蠱術概不外傳,空黎要去拜師,那必然要僞造身份。”
池鸢略略颔首,思量一會,又問:“這位南疆聖女,你了解多少?”
空黎笑着搖頭:“其實了解并不多,段雨身份特殊,我隻見過幾回,不過見的這幾次面,也足夠我摸清她的脾性。”
“姑娘以後若是遇到她,還請千萬小心,段雨形貌看似嬌小可愛,但她性子卻與之外貌截然相反。”
“在南疆之時,關于她狠辣行事的手段,我就聽說過無數回,初見面那次,也差點着了她的道。她無論對誰,都是一副相見已久十分熟稔的模樣,但其實,除了族中長者,以及她的幾個親信,接觸過她的人,都會被她下蠱戲弄。”
“段雨的蠱術,除了族中長老,幾乎是整個巫族最厲害的人,而且,她還是族内巫蠱的傳承人,離我上次見她,已過去三年,這麼多年沒見,她的蠱術隻會更厲害,并且,段雨還不止會蠱術,她的武功也極高,因修習秘傳的緣故,她的内力進漲速度是常人的五倍。”
說着,空黎看向池鸢:“若我預估無誤,再過五年,段雨的内力會同姑娘你一樣厲害。”
池鸢聽了一陣訝異,要知道,她可是修行了仙家秘術,才有如此境界,而段雨區區一個凡人,竟能靠巫蠱之術追趕上來,如何不讓她驚訝。
不過接下來空黎的話,又立刻打消了池鸢的疑慮。
“姑娘放心,她修行的秘傳也有上限,畢竟是凡人之軀,再如何都不能同仙人相比,依我看,她的最高境界,也就是姑娘你目前的程度,而姑娘你還年輕,無論段雨如何勤加修煉,都是比不過你的。”
池鸢點了點頭:“即使如此,她也算是個厲害人物,我見她面相年幼,瞧不出骨齡,你可知她年歲?”
空黎掐指推算:“應有二十了,對了,還有一點很奇怪,在南疆,她身邊時常有親信相伴,這次出來,身邊卻一個親信不見,相當可疑。”
“身為流光君的書侍,竟連你都不知她行蹤?”
“姑娘有所不知,南疆聖女輕易不踏足中原,若不是今日遇見她,我都不知,她會出現在長蕪,此事我已向公子禀明,之後會有人盯梢她的行蹤。”
“輕易不出南疆……”
“是的,段雨來中原必是有大事圖謀,為了查明她來的目的,過段時間我還需到南疆走一趟。”
談論間,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山門前,參天古木下,雅緻古樸的大門外坐着一位白衣少年,他低頭擺動着手裡的羅盤,沉迷得都沒發現池鸢她們的到來。
空黎瞧見他,掩嘴輕咳。
少年立時警覺,擡頭一看,見是池鸢,趕忙将羅盤揣進袖口,起身向她見禮。
“池姑娘好。”
池鸢打量他許久,疑惑問:“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少年身形一僵,緩緩擡頭,神色恭敬的對池鸢道:“姑娘不記得了?我叫象樞,是公子的四大書侍之一,之前在江都…就是我和明泉,接姑娘去的栖梧山莊。”
“原來是你。”池鸢恍然颔首,但對象樞的印象着實不深。
“是的,姑娘你想起來了。”象樞咧嘴笑開,不過笑容有些僵硬。
空黎見了微微皺眉,走上前,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口,在他耳邊低訓了一句,然後,象樞便立刻轉身,伸手扯着嘴,努力練習空黎要求的微笑模樣。
池鸢從一邊路過,看到這一幕,輕笑搖頭,象樞聽了神情更是尴尬,空黎也懶得管他了,忙跟在池鸢身後進了山門。
山門之後有一處花園,池鸢駐足看向通往高處的長廊,問空黎:“流光君現在何處?”
空黎笑着回道:“平日這個時間,公子一般都在書閣看書,書閣就在寝殿下面的那座樓,但公子行事有時候也說不準,姑娘稍等,我找人問一問。”
池鸢伸手攔住她:“不必,我去找他便是,你也别跟着了,和薄薰一塊去玩吧。”
空黎微微一愣,還沒回話,池鸢的身影便去了。
薄薰看着池鸢離開,不由癟了癟嘴,見空黎回頭,嘴角更是翹得老高:“哼,都怪那個流光君,自從他出現,主人都不願理我了。”
空黎聽完有些忍俊不禁,作為流光君的書侍,她沒有立場,更想不出用什麼樣的話來勸薄薰。
見空黎隻是笑不說話,薄薰心中不快,氣哼哼地轉回頭,跑出山門外,沒一會就失了蹤迹。
池鸢回到寝殿,找遍附近幾座樓閣,卻不見流光君的人,看來還真被空黎說中了。
幾許微風,拂動檐下垂落的淩霄花,池鸢倚着廊柱站立,燦金色的陽光落在她緊磕的眼上,滾動出白紫色的霜霧,突然,她猛地睜開眼,剛準備動身,視線餘光中,就瞥見山壁之下,空聞一閃而過的身影。
池鸢神色微怔,立馬跟過去。
山莊依山勢而建,一重樓閣一重花園,其間地形複雜,高低錯落,再有古木參天,牆院回廊阻隔視線,不熟悉其中地形,很容易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