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對那夜發生的一切耿耿于懷,森原一這幾天總是能夢到下雨。甚至一樣是雷雨天,整個夢裡充斥着一種世界即将坍塌毀滅的荒誕氣息,而夢裡的她總是坐在高處惬意地看着這一切。
這樣的夜晚,很容易喜歡上一個人吧。
然而在她給自己找出這個理由後不久,她的夢稍稍有了變化,厚重的雨幕裡開始出現一個聲音問她——你沉醉的到底是那個夜晚,還是身邊的那個人?
于是猛然驚醒。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由于在CR信息收集比較方便,出了事能第一時間解決,她近日一直待在CR,免不了要天天看見寶生永夢。
——不順眼。
之前隻是不在意,現在怎麼看這家夥怎麼不順眼,偏偏對方還好像對此一無所知一樣往她跟前湊。
森原一無視,繼續無視。有不清楚的事她首先問Poppy,其次問院長,實在不行問鏡飛彩,但就是不問寶生永夢。
原諒她還不知道該怎麼和他正常相處。
可很多時候,不等她問,寶生永夢如果在的話就會主動上來幫她,在她不清楚中央工作區控制主機的那些按鈕有什麼用直接上手按的時候制止她,然後耐心地一一介紹。
森原一這種時候就隻會點頭,表示我知道了。
她甚至連個“嗯”都不說,高冷的可怕。
寶生永夢覺得再這樣發展下去不行,于是有一天獨處的時候忍無可忍地問她:“你不是說不會躲我嗎?”
森原一擡頭匆匆瞥了他一眼:“我什麼時候躲你了。”
寶生永夢很想說從那天晚上回去之後就開始了,他記得當時隻是想給她遞個毛巾擦擦頭發,結果這人警惕的一眼看過來,直接後退了半步,活像他圖謀不軌一樣。
考慮到如果他真這麼說了,好像有些不給她面子,他态度軟化了些,決定從根源上入手:“我當時都說了當我沒聽見……”
沒等他話音落下她猛然拔高音量怒道:“那你還提!”
寶生永夢:“……”
看吧,他就知道問題出在這。
其實他無論把那晚複盤幾遍都覺得自己當時說的話一點毛病都沒有,如果讓他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那麼做。可怎麼做才能讓森原一滿意他是真不知道,莫非他當時應該直接說“我沒聽見”而不是“當我沒聽見”?
這個略顯離譜的猜測最終也沒有得出答案,但經過這次交流之後,森原一對他的态度明顯正常多了,有一次還直接吐槽他說幹嘛非要這麼明顯地表現出對她的喜歡。
他實話實說:“反正大家都知道。”
森原一:“……”
這個她其實感受到了,那天寶生永夢暈倒之後明明在CR就可以給他解毒——她真的不相信CR離醫院這麼近會連個針頭都拿不出來,可愣是沒有人給她拿針,而Poppy堅持要她送寶生永夢回家解毒,順便好好談談。
談什麼東西……戀愛嗎?
和這家夥談?别把她氣死。
不知道是她多想還是寶生永夢有意暗示,她最近總能從他的話裡聽出點言外之意。
比如現在,他突然莫名其妙感慨了一句說,她當初一口咬定不會回CR,結果兜兜轉轉還是回來了。
她沉默三秒,迷惑地眯起眼:“你不會是想說,既然那天我說不回CR但還是回來了,所以那天我說不喜歡你也遲早有一天會真的喜歡你吧?”
寶生永夢眨眨眼睛,開始四處張望:“剛才是誰在說話……”
目送他果斷逃離她審視的背影,森原一無語凝噎。
“沒大沒小……”她磨着牙嘟囔,但很快手上敲鍵盤的動作慢下來,她的視線再次離開電腦。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再回想一遍寶生永夢的話,她突然覺得好像真是這樣。本來她從和檀黎鬥做交易開始,就認定自己是走了一條與之前截然相反的路,她以為這條路會把她帶到完全不同的方向,可誰知道因為異形種她還是回到了CR,還是不可避免的得和這群人相處。
兜兜轉轉回到了原點,就好像無論她怎麼做選擇,最後都會陰差陽錯地通向同一個結果。
這種被命運支配了的感覺談不上好,森原一沒了工作的心思直接關了電腦。
本來她這些天也不太順利。
她嘗試過回憶檀黎鬥的操作自己去導C級種的數據,結果數據沒導成,電腦報廢了三台。後來又反複試了幾次,差點把CR主機燒了,她終于肯承認自己是真沒這方面的能力。
所幸沒有異形種的消息,大家都這麼寬慰她,她心裡卻安定不下來,總覺得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沒道理,異形種從來都是出現一隻緊接着就會冒出來一群,哪有零星冒出幾隻然後就沒動靜了的?包括之前的D級種,别告訴她真的就隻有那十隻全被她滅了。
自己的預感一向準的出奇,森原一隻怕是真的風雨欲來。
也是在這樣的憂愁下,她第一次動心起念買了酒回家喝,畢竟經常能看到那種借酒消愁的廣告,姑且一試。
其實她不相信自己會喝醉,因為她在神川不是沒喝過酒,隻是喝過之後覺得和飲料沒什麼差别都是小甜水,就再也沒喝過。
顯然,她高估了自己喝酒的經驗。
以至于寶生永夢一直聯系不上她幹脆直接跑來她家找她時,森原一已經醉了。
神奇的是,她表面上一切如常,臉不紅,眼神也沒有迷離,站得更是穩穩當當。要不是她給他開門時手裡還拿着半瓶酒,身上隐約有酒氣,寶生永夢根本不知道她喝酒了。
而他是怎麼發現眼前這個人已經喝醉了的,是因為森原一的語速……比平常慢了半拍,說話已經有些黏糊了。
眼看着她站着就要繼續對瓶吹,他連忙上手阻攔:“好了好了,你都醉了還喝……”
醉鬼固執地狡辯:“沒有啊……我喝酒,從來沒醉過。”
但凡她這句話去掉兩個停頓他就信了,寶生永夢無奈地奪下她手裡的酒,硬是推她去桌邊把人摁到椅子上。而他順勢在旁邊的位置坐下,問她有什麼心事要一個人喝悶酒。
這人擺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跟他說大風大浪她見多了,眼下的困境根本不算什麼,所以她不是在喝悶酒。
寶生永夢看着她說話時的手比劃來比劃去,更加确信她是真的醉了,哭笑不得之餘動了點别的心思,忍不住打探:“你之前……經曆過什麼困境?”
森原一聞言注視了他好久,在寶生永夢以為她就要講了的時候,她認真地得出結論:“你想套我話,我不告訴你。”
是怎麼做到喝醉了還這麼警惕的……
寶生永夢歎了口氣:“那你跟我說點别的也行,比如……”
“比如,你喜歡什麼樣的人?”
他本來沒抱希望她會回答,但是森原一短暫地思考了下還真說了。
寶生永夢開始為問了這個問題感到後悔,這純是在折磨自己,他頭一次這麼清楚地感知到什麼叫吃醋,因為森原一還真有過喜歡的人。
他越聽越笑不出來,直到森原一突然來了個轉折:“……但是後來不喜歡了。”
“為什麼?”
這一問像是勾起了對方的怨氣,他眼看着森原一揉了揉太陽穴,語速開始恢複正常:“原因有很多,說個簡單點的,我們倆一見面就打架,他找我幾乎每次都是為了切磋,沒有五百次也有三百次,關鍵他打不過我還非要沒完沒了地分個輸赢……你喜歡的人如果天天追着你打,你還能繼續喜歡?”
寶生永夢張了張嘴消化好久,有些迷惑:“那你讓他改不就好了?”
“他怎麼會聽我的話,他都不知道我喜歡他。”
“你……!”理解到她話裡的意思,他瞪圓眼睛,語氣逐漸不可思議,“你……你是暗戀啊?”
“這叫暗戀?”森原一眼神茫然,“我對他隻有一點點喜歡,有必要挂在嘴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