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書甯思忖後,所能考慮的利處,便是原主原有的家世與人際關系。
可她這個韓家的大小姐怕早已無人問津,唯有原主私交甚密的世女蘇鹿笙和大理寺少卿薛英。
一開始她是有利己的私心,可一年的時間,讓她與這裡建立起不可言說的情感關系,尤其是圍繞在她身邊的人。
現回過頭來看,當初的那點私心顯然多餘。
“我能有什麼感想?你知道情愛之事我一向不沾的,不過我這事勞煩你繼續替我守着,也包括小世子。”
說完,白書甯轉身往裡來到桌案旁,翻動着桌面。
蘇鹿笙眨了眨眼睛,用手指輕輕地敲打着桌面,“可若是為了濟世堂呢?”
濟世堂的前身是叫同善坊,由韓書甯的父親白晚君生前創立的,是一個類似民間免費救助的微小型公益組織,主要對象便是無依無靠的流浪孤兒。
在白晚君逝世後,同善坊仍由雲伯繼續管事,之後韓書甯長大成人,為了父親的心願重新接手,改名為濟世堂。
雲伯是白晚君陪嫁過來的老仆從,之後韓書甯給他改了良籍,早已不再是仆從下人之身。
韓書甯雖然從未有過父親的陪伴,但常聽雲伯提起父親以及生前所做行善之事,内心深受感染,所以這份待人的善潛移默化般從小就種在她的心裡,也刻入到骨子裡。
這濟世堂可謂是承載了兩個人的心願,若為了善款……
“我可以考慮考慮。”
蘇鹿笙聽這話,望着前面的背影,嘴角莫名一彎。
白書甯拿起疊放整齊的文稿,放在賬本旁亦坐下,“拿回去交給書鋪,同苗姨說一句,雲伯年紀大了,濟世堂那邊讓她多費心,我過幾日便回去。”
說着她便拿起賬本翻看。
蘇鹿笙嘴角動了動,正準備說話,餘光不經意間瞥見桌上文稿的内容後,下一秒就皺起眉頭,拿起來翻看着,尤其看到最後。
“要不……改改?”
“世女,這是憐香惜玉了。”白書甯看着賬本,未擡頭,語氣淡定又補了一句,“不改。”
蘇鹿笙說得沒錯,世人聞喜,不愛論悲。
可相比于喜,悲從心而來,才是刻骨。
蘇鹿笙深深地注視着她,沉默片刻後,她忽然一笑,“書甯呐,你還真轉了性。”
這句話雖遲,終究還是說出來。
按理說白書甯魂穿在原主身上時,就意味着原主已經不在了。
她與原主性格迥異,她所有不經意間的言行對于身邊關心原主的人尤為敏感,人有沒有變都是可以瞧出來。
一個人的性情大變,無非是遭受極大痛苦之後出現的,以原主的遭遇,這當然可以成為白書甯搪塞别人的理由,一開始她就是這麼想的。
可人非草木,無論是蘇鹿笙還是金葉子,又或是其他人,她們對原主的關心與照顧都是超出她的想象,要是知道真正的韓書甯已經去世,定會久久悲傷不止。
人與人之間,真誠的情義最是打動人心,于是她亳不留痕迹地選擇說了一些但又有所保留。
一副軀體卻是另一個人的靈魂,怪力亂神,子所不語。
這個秘密,她說不得。
白書甯低垂的眼睫輕顫,不再過多解釋,翻動着賬頁,“我不是說過麼,不記得了?”
蘇鹿笙仍是心頭微震,确實一開始她有說過,可自己并沒有放在心上。
眼前的女子身上莫名多了一絲淡然,神色看起來很輕松,蘇鹿笙的眼裡微乎其微地多了一絲探究。
韓書甯在她眼裡天生重情,眼中有悲憫,心裡有仁義,雖有才華但并無鋒芒,與那些故作清高,擺弄學識的女子相比,判若雲泥。
這細細一看,似乎變了,又好像沒變。
不過,想起她在院裡說過的話,便立刻皺眉。
身體恢複得如何,剛剛給她把脈已經知道,雖說趨于好轉,但畢竟身有大損傷,宜需靜養,回去隻會徒增煩心。
蘇鹿笙的眉間攏着淡淡的愁緒,“實話跟你說了罷,那日老莊園走水,你可知......我當時有多害怕?再則有我在,沒人敢逼你回去,你這身體再也經不起折騰,不容有任何疏忽,反正我不放心你回去。”
“回去是遲早的事,而我一切心裡有數,再說不是還有葉子麼,有她在,你放心就好。”白書甯仍保持低頭看賬的姿勢。
蘇鹿笙到底還是不放心,若是其他人到還好,可她是韓書甯,比起疑難雜症,這心病才是無藥可治。
她怕得是重蹈覆轍,腦海重現那日老莊園到處燃着火光,而韓書甯奄奄一息地倒在巨大的火海之中,就快一點一點地被吞噬。
火勢猛烈,斷瓦殘恒,無人敢入,若不是那日剛好來看她,恐怕就……
“清漪!”
蘇鹿笙倏地站起身,斂容屏氣道。
清漪,是韓書甯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