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本準備好休假回家,硬是被他喊了回去。然而等我好不容易埋好屍體回了家,卻……卻把那病秧子身上的病毒也帶了回去。小孩子不皮實,跟我玩了一會兒就開始咳嗽、起高熱。我趕緊出去找大夫,回去一看,兒子竟已經滿身膿包,大夫當即就被吓跑,說是得了牛痘,根本治不了。”
“沈牧那個狼心狗肺的老家夥,知道了緣由非但不補償我,還當無事發生一樣,我兒子頭七都沒過,他拉一群人出去喝酒慶祝聖上賞賜。不過也好在那次他酒後吐真言,不然我還當傻子給他賣命呢。”
“有人想巴結他,順口也誇我了一句好。他卻說我不行,說我所有的價值都隻有在獄頭這個位置上才能體現。這不就是讓我永遠做跟在他屁股後面吃屎的狗嗎?!”
沈福越說越激動,竟直接吐出一口黑血來。濃稠的血迹蔓延到下巴,他用袖子一蹭,結果卻胡亂了半張臉都是猩紅。
紀容棠仔細過了一遍沈牧在公堂上審訊她時昭然若揭的心思,分明是想置她于死地的。遂冷靜發問,
“但沈牧在這件事上也不清白。難道是沈牧想到陷害我的法子交由你去做,沒想到你卻跟齊玉來了一出反間計,直接把他裝進來了。”
“哈哈哈,怪不得他要除掉你。”沈福突然放聲大笑,“你還真是聰明,有你在,齊玉一輩子也别想坐上那個位置。”
齊玉給了你什麼好處?還是說你有能指證他、來保自己一命的證據?”
紀容棠看着發瘋的沈福,隻覺得他跟沈牧都是罪有應得。還想用兒子的死給自己換好處的,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就想快點結束對話。
“都沒有。但他答應我,判刑後偷偷會放我走,就像我之前幫沈牧處理的那些人一樣。”
紀容棠稍顯一頓,低頭看沈牧的眼神意味深長,但終究是沒說一個字就走了。
難道沈福不記得,他處理過的那些人,可都是死人。
她快步往外走着,一推門險些撞到了候在門口的裴珩。
“再不出來,我就要進去看看了。”
裴珩上下打量着她,怕她在裡面有什麼事。直到确認無礙,才兀自點點頭。紀容棠不免覺得好笑,現在被鎖起來的人是沈福,她怎麼可能還會受傷。但方才沈福拽她的動作有些大,後背的傷口好像扯開了一點,這會兒再感受一下,還真有點疼。
她不自覺動動肩膀,卻被裴珩一眼看穿,直接擡手覆上她的後背,輕輕探索有沒有哪裡的紗布不平整。“需要重新上藥嗎?”
“不用!”
紀容棠果斷回絕。一想到昨晚整個後背,就像個大開的砧闆一樣暴露在裴珩面前,她的臉騰地一下就熱了起來。
“我得趕快把案子寫下來,好跟殿下禀報。”
說完便小跑着回房。裴珩跟了幾步,親眼看着她進屋,就也往外走了。大理寺可沒有他的廨舎,他得回客棧休息去。
這兩天确實挺累,裴珩幾乎是一直沒合眼,本想倒頭就睡,沒想到舅舅竟早已在房中等候多時了。而且神色忡忡,似有很重要的話要對他說。
“珩兒,那位紀姑娘是何許人?你了解多少?”
原來是盤問這些事兒,裴珩揪起的心瞬間松了下去,悠悠坐到圓凳上,倒了杯茶才開口,“舅舅,她肯定是清白人家的啊,你也看到了,那麼正直的一個人。”
他知道裴千塵這樣的江湖人士,總是看重名譽清白這一類的外在東西,索性直接挑他想聽的說。可裴千塵聽完,臉上的肅穆仍絲毫不減,看得裴珩有些發懵。
“紀姑娘人品行事自然沒得說,我在城中幾日也聽說了不少她的斐然傳聞。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她一個姑娘家,為什麼要冒險扮做男人在外做事?還當了官。她難道不怕紙包不住火的那天,會被抄家滅族嗎?”
見裴珩聽進去了,裴千塵接過他手中的茶盞,繼續說道,“她必然有比隐瞞女子身份更大的秘密,也許一輩子都見不得光。”
這些話,裴珩自己也想過,“可能是想施展抱負吧,她很聰明,很會破案。就像你們都有俠客心腸一樣。”
裴千塵輕輕歎氣,“舅舅還是替你查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