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笙下意識地擡眸,瞥見吳漾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的面前,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為什麼每次他和餘笙說話,吳漾都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恰好出現在旁邊,想到這兒,鄭知凡的眉頭皺了起來:“我問的是餘笙,誰問你了?”
“是,沒問我”,吳漾揚了揚眉,眼神淡得像平靜的湖水,“我就是好奇,為什麼你總是要約她吃飯?你自己一個人去不行嗎?”
這時,一旁站着看熱鬧的鐘文瑞也跟着幫腔:“就是,都這麼大的人了,竟然吃個飯還需要人陪。”
鄭知凡的本意當然不在吃飯上,面對眼神單純的餘笙,埋藏在心底深處的話終究還是無法說出口,他嘴唇張了張,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沉默兩秒,鄭知凡的目光落到一旁的少年身上,深吸一口氣:“吳漾,為什麼你總是針對我?”
從才開學和餘笙吃飯那次,他就感覺到了。
沒等吳漾回答,欄杆旁站着看戲的鐘文瑞看不下去了,直接走到了鄭知凡的面前:“這句話應該由我們家吳漾來說吧。初三中考,你當時做了什麼事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眼看着過往的錯事就要當着餘笙的面被翻出來,鄭知凡肉眼可見地慌了神:“我當時那是……”
為什麼這兩人一見面就掐架,而且還是毫無理由的那種?
餘笙的目光在眼前兩人身上流轉了幾秒,隐約感覺到他們之間那種微妙的氣氛。
像是一個打了太多氣的氣球,仿佛随時都會砰地一聲爆炸。
餘笙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過節,擠在兩人中間的感覺實在不好受,她胡亂找了個借口:“那個……我中午要和宋芮桃一起吃飯,你自己去吧。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再見。”
話音剛落,她沒再看鄭知凡的反應,轉過身就跑了。
望着女孩逐漸遠去的背影,鄭知凡的眼神由之前的慌亂逐漸變為冷靜,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鐘文瑞身上:“你老是揪着之前那件事不放,有意思嗎?”
“咋的了,你自己做的好事,幾乎全年級的人都知道,現在還怕别人說嗎?”
鐘文瑞想到這事就來氣:“拜托,你平時搞點小動作也就算了,那可是中考哎,你做事之前有沒有想過後果啊?”
“叮鈴鈴~”
下一秒,預備鈴響起,吳漾一把拉住情緒有些激動的鐘文瑞,神色平靜:“行了,過去的事就沒必要再提了。”
“吳漾你就是脾氣太好了,這種人咱們就不應該對他客氣。”鐘文瑞嘟囔了一句,心不甘情不願地跟在吳漾的身後慢吞吞地往教室走。
走廊裡的其他同學紛紛往各自的教室走,鄭知凡沒再停留,轉過身回了四班。
這節是英語課,多半會評講昨天晚上考的卷子,餘笙默默從抽屜裡拿出卷子,剛放到桌上就聽見身旁傳來一道很輕的椅子被拉動的聲音。
“你跟鄭知凡很熟嗎?”
餘笙擡眼,不偏不倚地跌進一雙如黑曜石般清亮透徹的眸子,她不知道吳漾為什麼會這樣問,但還是老實回答:“他是我小學同學,也算不上很熟。”
原來是小學同學啊。
得到肯定的答複,吳漾暗自在心底裡松了一口氣,還好不是陳高飛猜測的那種青梅竹馬。
餘笙看向他,眼神有些疑惑:“你問這個幹嘛?”
“沒什麼,就是随便問問。”吳漾從書堆裡精準地揪出那張英語試卷擺在桌上。
“你和鄭知凡……”
餘笙本想問問他和鄭知凡是不是有什麼過節,但看到前門處拿着保溫杯慢悠悠走進來的英語老師後,便止住了話音,低下頭盯着試卷。
吳漾壓低聲音:“我和他怎麼?”
打聽别人的隐私終究不太好,想到這兒,餘笙放棄了詢問:“沒什麼,快上課了。”
-
晚上九點五十,鄭知凡在一棟老舊的樓房面前停下,他順着樓梯爬到七樓,剛到達門口就聽見了一道清脆的聲響。
那是玻璃酒瓶被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碎裂的聲音。
他對這聲音再熟悉不過。
三、二、一。
鄭知凡在心底默念。
下一秒,屋内不出意料地傳來女人尖利凄慘的哭叫聲和男人怒不可遏的叫罵聲。
“鄭康順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啊?輸了錢就回家發酒瘋,這個家都快被你給敗光了。”
男人的語氣很兇:“你給老子滾一邊去,話怎麼那麼多,老子愛幹啥就幹啥,我樂意,你管得着嗎?”
這樣的對話,鄭知凡從小到大已經聽了無數遍,他面無表情地從口袋裡拿出鑰匙擰開了門。
門一打開,映入眼簾的就是滿地的玻璃碎片。
鄭知凡瞥見不遠處早已四分五裂的幾個玻璃酒瓶,目光左移,掃到木桌上殘存的一盤下酒的花生,最後停留在客廳中央的兩人身上。
“兒子回來了,你别發瘋了”,雷善芳胡亂抹了一把臉頰上殘留的淚痕,努力擠出一抹苦澀至極的笑,“你小心點兒,先站那兒别動,我馬上把地上的玻璃渣掃幹淨。”
眼前的中年女人身形消瘦,臉上堆滿了歲月無情飄過的風霜,眼裡隐約有些許淚光在閃爍。
對于眼前的這一幕,鄭知凡已經習以為常,他面色平靜地跨過玻璃碎渣,去廚房拿掃帚:“沒事,我來掃吧。”
身後忽的傳來鄭康順粗犷的大嗓門:“臭小子,掃完了就把你的獎學金拿出來給我。我現在缺錢用。”
鄭知凡猜到他會打獎學金的主意,并不打算給他:“沒了,我已經用完了。”
此話一出,下一秒,鄭康順就一個箭步沖了上來,一把揪住鄭知凡的衣領,滿臉怒氣地盯着他:“你都買什麼了?竟然把五千都用完了?!”
今年中考,鄭知凡考了全市第一,學校發了五千的獎學金。他本不想告訴家裡人,卻沒想到班主任特意給鄭康順打了個電話以表祝賀。
這筆錢如果被鄭康順拿到,多半會用來打牌,不但赢不了錢,反而還會欠一堆債。與其這樣,還不如自己留着。
一股刺鼻的酒氣撲面而來,鄭知凡直勾勾地對上那雙略顯渾濁的眼睛,神色平靜,心裡甚至沒有絲毫的波瀾:“學習資料。”
“什麼學習資料這麼貴?”鄭康順眯着眼,不太靈光的腦子緩慢轉動,“臭小子,你是不是想把這筆錢私吞,所以故意找借口騙我?”
男人長相粗犷,臉上浮現出醉酒後的紅暈,下巴處的青茬已經很久沒刮過,看上去淩亂又邋遢。
面前的這雙眼睛布滿了細密的紅血絲,看向他的目光渾濁中透露出一絲陰骘,隐約還摻雜着幾分懷疑和猜忌。
鄭知凡默默往後退了一步,拉開和鄭康順之間的距離:“獎學金本來就是我的,我想怎麼用就怎麼用,難道還需要征求你的意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