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歡捂住鼻子搖頭,若先前他略有猜測,直至此刻見到眼前灰塵建築,才稍稍将腦海中想法與現實重疊。
[時間倒計時:03:12:53]
警告碩大依舊,米歡心跳如鼓,車輛緩緩停住,停在城中村外圍,管家先一步下車,略帶疲憊的視線落在半降的車窗。
“您是說,隻要找到時林,我就能獲得您給予的獎賞,對嗎?”
由于他背對車子,米歡無法實時捕捉人表情。尋找時林的緊迫感占據他整個大腦,一時未理解管家話語中更深層含義。
“當、當然。”
車内還有司機,米歡耳根滾熱,他不明白管家為何會在此時提及,頗為别扭扯動睡袍衣擺。
倒計時依舊繼續。
米歡試圖扭開車門,卡澀感依舊,管家與司機對他的困惑熟視無睹,米歡隐隐察覺幾分異樣:“管家哥哥?”
“……”
夜色沉沉籠下,被喚者偏頭。落雨後的燈箱反光,映在青年眼底,折射出淺淺色斑,米歡到嘴邊的話語咽下,腦海中僅剩一句話。
真不愧是黃油世界的人物啊。
米歡略有恍惚。
來這裡前,他能接觸的人除去哥哥以外,僅剩終日戴着口罩與護目鏡的醫生護士。所以米歡如打量稀奇動物,凝視周圍身邊所有人。
他目光向來純如水,唯獨瞳孔是極為幼态的深,同旁人對視時,人們對這雙眼睛的唯一印象,便是全身心依賴。
沒有人能抵得住。
管家自然也不例外,等待如過半個世紀般,他做出最終選擇:“來。”男人掌心朝上,既像邀約,或如妥協。
車門開啟,帶來的夏日雨夜涼風習習,在這表面無比靜谧,背地暗藏波濤的夜晚中,管家牽住小先生的手,親自将人送到别的男人身旁。
僅限今晚。
他于心裡默默暗示。
等過去十二點午夜,他的小先生依舊屬于自己,那間建立在半山的獨棟别墅,同樣不會被外人侵占。
他們還是他們,未來還是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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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瓶破裂後的三秒,掌心持續陣痛感明顯,争鬥遠比時林想象結束得快。
醉鬼力氣雖比常人大,可堅持個三四秒鐘便爛成一灘泥,配合本就碎在樓梯間的酒瓶渣,對方的手掌心擦出不少血痕,掙紮時宛若擱淺的魚。
時父的眼白猩紅,陰森目光混合酒漬印在台階,看得人半晌未吭聲。時林避開他的注視,伸手壓住衣角,嘴唇不受控制上揚。
那是勝利者引以為傲的得意,夾雜不屑一顧的傲慢,他對那爛肉低喃。
“你老了。”
雖然撿不到掉下去的水果刀,半截酒瓶碎在腳邊,時林暈暈乎乎站起,還算完好的五指撐住窗沿,被劃傷的掌心怎麼都握不住酒瓶。
“法院早把這破屋子判給母親,她過世後又轉讓給我,”時林深吸一口氣氣,視線自壞掉的鎖眼偏移,也不知對方有沒有聽進去,他接道,“我完全有理由正當防衛。”
“……”
那爛肉一動不動,似乎沒聽見。
又過了幾秒鐘。
伴随幾聲冷笑,時父眼底血絲漸漸褪去,換回先前令人作嘔的深黃,結果還未來得及張口——
“時林!!”
樓道傳來不應出現在這裡的呼喚。
聲音脆生,仿佛經曆了一次長途跋涉般,帶着微微喘息,見到他後,少年滿臉緊張化為烏有,随後綻放出如負釋重的笑容。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視線下意識追随過去,卻見來人踉踉跄跄登樓而來,睡袍随動作旋開,飄起就似落一朵山茶花。
這樣的花,不應出現在這裡。
時林無法壓住震驚,下秒。
“哈!哈哈……”
意味不明的呼噜混合酒氣蔓延,那是生活在黑暗中的腐鼠,見到潔白而單純事物,自心底意識浮現的暴戾,想一瓣瓣撕扯掉嬌嫩花朵,眼睜睜看它們被髒水玷污。
時林比誰都理解他名義上的父親所想,即便再不願承認,他身上終究流淌着對方一半血液。
可他掩飾得極好。
如果不是管家生怕時父傷到米歡而時刻保持警惕,險些會錯過時林面容閃過的複雜,可等他再度望去,男生已經行至小先生身邊,隔開肮髒下流的眼。
“你怎麼來了!!”
時林未克制住嗓音,音調顯得高尖刺耳,顯然,從未有人用這種語氣同他過講話,小先生肩膀微縮,眼底閃現幾分委屈與茫然。
本應退縮的小先生反而向前,那雙幼純眼睛始終凝視狼狽不堪的男生。
他說。
“時林,你有危險的時候,無論多少次,我都會趕來救你。時林,這是我的活下去的動力。”
“時林,你不要怕,我來保護你。”
“時林,我一直在。”
“……”
後者耳鳴如雷吼。
他忘了言語、風聲、周圍。
唯獨小先生清亮的眼,還有耳畔一聲聲堪比告白的誓言,在時林心底愈發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