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已過,暮冬之際,天邊的雪花依舊沒有停歇的意思。
梨愔安靜的站在甯府旁側的小巷子裡,這附近都是甯府的地盤,幾乎沒有行人通過。
她破損的衣物外裹了一層單薄的粗布遮擋風雪,在這寒冷的冬天裡聊勝于無。
體溫逐漸消散着,冰涼的雪花落在她的身軀上,消散,落下,直到最終,連消散的溫度都沒有了,便隻能堆積着。
很快的,她整個人都要被那雪埋了起來。
這讓她不自覺的想起了一個月前,那時的她,也将将凍死在雪地裡。
這個冬天對她來說,注定不會是一個安穩的冬天。
當然,自從她答應了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有所覺悟。
又或者說,自她染上這落晚香後,以後的每一日,都不會再有安穩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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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我宸閣,這條命,便不再屬于你自己,而是宸閣的。你可想清楚了?”
馬車停下,千塵下了車,立于一座建于峭壁之中的,巨大的精巧閣樓前,淡淡地問她。
他的眸光被陰影遮擋,瞧着晦暗。
“我的命,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會是你的,我沒有其他選擇,也不會選擇其他,我隻想活下去。”梨愔擡起頭,一雙眼睛異常堅定的望着千塵說,“這世間隻有你,能讓我活下去。”
過往的一切無需她舍棄遺忘,她才是被過往舍棄遺忘的那一個。
她沒有過往的記憶,從幾日前睜開眼之後,仿佛過去的她已經死去,留下一個孤獨的,病弱的,身中劇毒的,孱弱的身軀獨自徘徊于這天地間。
她仿佛是這世間驟然降臨的一個意外,一個将死的意外,過往的一切都被抹去痕迹,沒有人知道她,見過她。
有人告訴她,她所中之毒名為落晚香,是宸閣主人自制的奇毒,這世間隻他能制出此毒,也隻他有解藥,能救她性命。
她的命,從她睜眼的那一瞬間起,就已經落在面前這個男人的手中了。
她隻能忠于他,也隻會忠于他。
“很好。我從不信這世間所謂的忠誠,唯一最真的東西,唯命而已。”千塵勾起唇,對梨愔的回答很是滿意。
“所以,我已經成為宸閣的一員了?”梨愔小心地問。
若是真的,她便不必再擔心落晚香的事情。他既收了她,就絕不會讓她毒發身亡吧。
“宸閣不收無用之人,我亦不會浪費功夫,救一個廢物。你還需向我證明。”千塵斜瞟了身邊的子祺一眼,吩咐道,“帶她去别處住下。”
待千塵進入那座樓閣,梨愔才跟着子祺,從别處,繞往一處近乎荒廢的院落裡。
“你暫且先歇下,待會兒,我會将飯食和你的第一次任務一并送過來。宸閣有自己的規矩,主人吩咐的任務,絕不可以拒絕,若是不接受,方才來時的路你應該還沒忘記,怎麼來的,再怎麼回去就是。若是踏入那座樓閣之後再拒絕,主人大抵不會再留你。”
交代了這些,子祺便不再停留。
梨愔抱着暖爐蹲坐在柴草上,安靜的等候着。
她并不在乎冷語與惡言。
雖然沒有記憶,她卻也不信這世間存有平白無故的善意,所有人的言行,必有其目的,都隻關乎于她和對方的得失。
她沒有任何可以在意的會失去的東西,除了性命。
所以,哪怕是和人們口中的閻羅惡鬼做交易,将自己賣給為禍蒼生的惡魔們,也無所謂。
隻要能讓她活下去,怎樣都好。
大抵一炷香的時辰過去,子祺重新返回這座院落。
他将飯食放在梨愔面前,同梨愔一般席地而坐。
“吃吧。”
梨愔已經餓了許久,看到面前的東西,毫不客氣的全部掃進肚子裡,一點殘渣也不剩。
吃完,她抹了抹嘴角,擡起頭,輕聲開了口,“任務,是什麼?”
“甯宇。”
子祺說出這兩個字,看了看梨愔,接着說,“主人說,你下一次病發,是在一個月之後,你可以先休息一晚,明日再出發。”
“不必,現在就出發。隻要解決掉那個人,就可以進入宸閣了吧?”梨愔站起身,看着子祺問。
“嗯。”子祺微微眯了眯眼睛,望着梨愔的眼神裡也多了分審視。
主人說的不錯,這個女孩果真與尋常她這般年歲的孩子有些不同。
看着柔弱,輕輕動根手指頭就能要了她的命,卻一點也不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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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
積雪被踩碎的細微的聲音漸漸近了,是有人走過來的證據。
這個時候會路過這裡的,隻有一個人。
梨愔無需擡眸也知曉。
她拖着凍僵的身軀和滿身積雪踉跄着想要前行,卻猛然倒砸在雪裡,發出一聲悶響。
甯宇被聲音吸引,轉頭望過去,隻看到一堆不自然的厚厚的積雪。
“剛才可是有什麼動靜?”他蹙眉問。
随從當即上前查看,用腳踹了踹路上積雪,雪堆塌陷,漏出梨愔衣角的一邊。
“少爺,好像,是個人!”那随從忙慌張道。
甯宇聽聞,立刻趕上前将積雪扒開,随從們看到主人的動作,也都紛紛跟着幫忙。
積雪之下,梨愔的身軀早凍僵了,難以動彈,但還留有一點意識,虛弱的睜着已被凍得失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