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愔再往千塵那邊偷看時,千塵已和子祺說完話,轉身離開了。
她眸光沉了下。
千塵常常如此,總是突然出現,突然離開,走時也從不會和她打一聲招呼。
即便從來如此,可每次瞧見,心中仍是忍不住空落,但很快,空落的情緒便會散去。
她神色平淡的站了起來。
手中的糖葫蘆吃完了,千塵已走遠,消失在雲州繁華的街市中,她握着簽子,走到子祺身邊,安靜等着師父的安排。
“新任務,雇主指名,要你一人去做。”子祺說。
宸閣有這樣的規矩,雇主在交易時,可指定接任務的人,但相應報酬更為昂貴。
梨愔也隻是聽說,像師父這樣厲害的人,就曾被指定過幾次。
這樣的事竟能落到她頭上,這是對她能力的認可,她自是欣喜不已,可随即又很快冷靜下來。
以自己如今的實力,可能不負所托?
她免不得擔心,也不由自主的垂下眼眸。
腦袋上落了重量,子祺已靠近她:“宸閣雖有這樣的規矩,卻也要看主人的意思,主人如此抉擇,自是在他心中,你有這個能力,能完成這次任務。“
提及千塵,梨愔眼瞳一動,心髒也跟着緊張起來。
“我也如此認為。”子祺沉穩堅定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這兩年間,你是我日日看着成長起來的,如今已是時候,該讓旁人知曉,你到底成長至如何境地。”
這一陣輕語,登時撫平躁動,令她心安。
梨愔唇邊淺淺勾起弧度,眸光也逐漸堅定。
“師父您放心,我定不負您和主人的期望!”
頓了頓,她又懷着期待問道:“師父,待這次任務做成,我便能拿到獎賞了吧?“
“若這次任務做成,你便能獨當一面了。”子祺道。
梨愔淺淺勾起唇,心中不甚歡喜:“梨愔跟随師父兩年,仍還欠您一份拜師禮,待這次任務完成,梨愔一定給師父補上!”
子祺唇邊那抹笑未藏攏,幹咳了聲緩和情緒,又闆起臉嚴肅道:“宸閣的每一個任務都極其危險,需小心應對。你雖然跟我學了兩年,可也隻是學了些皮毛,以你的實力,碰到難纏的敵人的可能性極大,你現在,還是先将心思都放在任務上,待完成任務,平平安安回來後,再談拜師禮的事。”
梨愔臉上難得多了些表情,撇撇嘴問:“師父不是才說很信任我,怎麼轉頭就開始唠叨了?在師父心裡,梨愔到底是厲害還是不厲害?”
“那要看你自己臨戰時的發揮,旁人怎麼說得準?行了,雇主約了三日之後見面,我們先将雲州城附近的麻煩清除殆盡,再說此事。”子祺道。
“是。”提及任務,梨愔立刻嚴肅起來。
兩人正欲離開,子祺卻像是忽然想起某事,頓了頓步子。
“等等。”
“師父還有何吩咐?”梨愔問。
子祺未回應,隻轉身快步走進了人流裡。
梨愔疑惑地站在原地等候着,等了一小陣子,子祺又很快從人流中鑽出來,來到她面前。
他朝她伸出手,他的手中拿着一隻黑色的普通的堅韌面具,能将整張面部遮住,與夜的黑暗相融,隻露出一雙眼,遮擋效果也極好。
梨愔瞬間明了。
方才師父問她時,她稍作猶豫未直言回答,師父便以為她還沒挑到合适的面具。
“試試,大小如何?”子祺說。
梨愔接過戴上,是與她這張臉貼合的大小。
跟在子祺身邊兩年,他早熟悉她的尺寸,自然不會挑錯。
師父總能為她找到最合适,最有利于她的東西。
“多謝師父。”梨愔由衷道,“若是沒了師父,我一人,的确尚難以成事,免不得要讓師父時時替我擔心。”
覆面面具遮住表情,卻遮不住語氣裡的慚愧。
溫熱厚重的手掌比難過的情緒更快一步,落在她腦袋上。
子祺拍拍她,安撫道:“别擔心,你隻需盡力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其餘一切,都不必擔心。雖說這任務指名需你一人去完成,但你,不是孤身一人。”
她擡頭,對上子祺的眼眸,手指輕輕捏着袖中那枚白狐面具,藏在黑色面具下的唇角輕輕勾起弧度。
師父說的是,她已不再是沒有記憶的,茫然漂泊于天地間的孤身一人。
她已有師父了。
還有,千塵。
·
三日後,雲州。
梨愔獨自一人,坐在雲州城西,石橋的欄杆上。
雲州多雨季,已至夏末,綿綿小雨更是日夜不歇。
此時雖隻巳時末,天色卻暗沉,下了一個早晨的雨也早打濕了她的衣衫,水漬漫過發端,滴滴墜下,她卻也不在乎,就這麼靜靜坐着,望着遠處的湖面觀景。
這兩年間無論是修行還是任務,總是匆匆,甚少有如此清閑的機會。
雨幕忽然止住,頭頂撐出一片遮掩的晴空。
梨愔這兩年的耳力自認已比從前出色許多,而背後那人步履極輕,即便是在雨中也幾乎沒什麼動靜,梨愔甚至沒有察覺到他是何時來到自己背後的,定是個輕功卓絕的練家子。
如此身手,對她并沒有冰冷的殺意,還能在這細雨中為她撐傘的人,在這異鄉,除師父外,她不覺得還會再有他人。
所以梨愔沒有回頭,自然而然以為是師父。
“我身子早已好了,這點小雨,淋着也不礙事,您不用如此擔憂我。”
她依舊放松的坐在橋欄上,雖如此說,卻自覺朝師父跟前挪了挪身子,靠了過去,将身子全擠在傘下面。
背後卻傳來陌生的笑。
“想不到姑娘外表瞧着柔弱,體格卻如此健碩?倒真是我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