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你是如何渡過那節體育課的。二十分鐘的自由活動時間,又恢複了最初那般的漫長,長得如凄風苦雨的一個世紀。
陳知玉依然和你說話,可你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向來溫和善良,想必是不忍心與你絕交,于是拉入了第三個人。他太了解你了,深知這樣便能讓你離開。
因為你是把他當做唯一來對待的。
你知道,他也知道。
下午的課上你心不在焉,總是去看教室另一邊的陳知玉。你發現他和王瀾的座位,比和你的座位近得多。就像他們是鄰居,你卻住在好幾公裡之外。
可奇怪的是,三個課間十分鐘,陳知玉照常來你的座位找你,和往常一樣與你閑聊。他神情從容,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
你心裡升騰起一簇微小的希望之火,可是這簇火苗立刻被無情澆熄。
放學後,你站在學校門口,看着陳知玉和王瀾一起騎車離去。直到那兩道身影轉了個彎,再也看不見影,你才慢慢地轉身離去。
自一年多前,你以請他吃炸土豆為由留下他後,他就察覺到了你敏感又隐秘的心事。所以他從不與特定的人騎車回家,而是混在一群同學中,與所有人同行。
可是這次,他為新朋友破戒了。而他的新朋友,即将取代你的位置。
到了周五的體育課,你幾乎不敢與他對視。體育老師一吹哨解散,你便借口說要幫數學老師改卷子,從操場落荒而逃。
中途你一次也沒有回頭。想象中的場景已然讓你萬箭穿心,若是再親眼目睹,你怕你會承受不住。
你向來自尊又自卑,自矜又自厭。你從來不會對離開的人或事加以挽留,可對方是陳知玉。
所以你想再試一次。
那個周六,你在座機旁守了整整一天。可一直到天黑夜深,你也沒有等到他的電話。那些騎行中的青草地、野外天,那些淡煙流水、野生栀子、炙烤野兔,在深沉的夜幕中,變成了上輩子的記憶。
那天你和許潇然打了一通宵的地下城與勇士,她帶着你過了最難的副本,爆了一把強化+14的稀有之劍。
雖然你什麼也沒告訴她,她卻總能從你打的字中察覺你的情緒。她用遊戲中的人物做出各種可愛的動作,逗你開心。她甚至買了九十九個全服喊話的喇叭,把一句話無限刷屏。那句話是——“我永遠愛我徒弟!!!”
到了星期一,你已經下定了決心。
你要懲罰你獨守座機時的軟弱,你要做那個斬斷一切的人,決絕地退回長伴你的孤獨與寂寞。
在做早操時你找到了陳知玉,他本想與你閑聊些什麼,可又被你過于嚴肅的表情驚訝到,疑惑地問你怎麼了。
你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你本想說,既然已經不是彼此的唯一,那就斷了吧。你也想說,甯為玉碎,不為瓦全。或者,事已至此,不如好聚好散,還能保留些美好的回憶。
可你一句也沒說出來。
他眼中的疑惑越來越重,你隻好故作平靜地說,你月考成績不理想,要惡補一番,午後不能再和他散步,周末也不能再出去騎行。
他說好。
接下來的幾天,你恢複了獨來獨往。陳知玉偶爾來找你,你總是三言兩語打發走他。後來你不再接他的電話,不再因他的呼喊而回頭。即使在路上碰到,也愣是裝作看不見地擦肩而過。
你會在深夜的被窩裡哭,但你表現出來的,永遠是毫不拖泥帶水的決絕。
最先察覺到異常的是果果。經過上次撕破臉的大吵後,你們沒再說過一句話,在路上遇見也當做陌生人。
果果借着月考後調座位的契機,又搬回了你的前座。她不再問你數學題,而是自己埋頭鑽研,隻偶爾轉過身,用例行公事或者挑戰的語氣對你說,你的某道題的解法不夠好,她想出了更簡潔高效的解法。
你會聽她講她的解法,與她讨論。她隻是垂着眼默默聽着,不再明晃晃地看你的眉眼。
若她的解法錯了,聽完你的解法後,她會低聲說謝謝。若她的解法确實比你的更好,你也會說謝謝。
體育課的自由活動時間,也被你用來做模拟題。往往在你前腳剛回到教室,果果也跟着進來,默不作聲地在座位上寫作業。空曠的教室安靜得落針可聞。
有一次同學們打鬧,不小心碰到了你的桌子,四條桌腿在地上前後搖晃,勉強維持了平衡。但桌兜裡的東西卻灑了一地,其中有六七盒香橙味的牛奶。
果果正從後門進來,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牛奶,又看了你一眼。
快要上課時她轉過頭對你說:“橙子味的奶,你不喝就給我,别浪費了。”
你把那幾盒牛奶給她,她分兩次接過,又從桌兜裡分兩次拿出巧克力味的奶給你。她看了看數量,特意多拿了一盒。
“不能白拿你的。”果果說,“但我的比你的多一盒,顧如風,那你送我一句話吧。”
你說:“認真聽課,好好學習,好好寫作業。”
果果看着你,突然噗嗤一下笑出聲來,這是自搬回你的前座後,她第一次笑。
“顧如風,你真是個鋼鐵直男。”
你問:“什麼是鋼鐵直男。”
“你這樣的就叫鋼鐵直男。”
她又一揚下巴:“我當然會好好學習,期末考試我要超過你。”
“是麼。”你說,“那拭目以待。”
就這樣,你們和好如初。
可你心中有一塊地方永遠的缺了角。
你總是望着陳知玉的身影發呆,又在他轉身的前一瞬驟然收回目光。
你在街上漫無目的地亂轉,總會陰差陽錯地停在網吧門口。你站在玻璃門外面,望向最靠裡的機位,那裡隻剩空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