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泛。
姜泛垂下了眸子,擡手輕輕觸碰着右手手腕上戴着的玉镯子。
那镯子的質地并不好,與寵冠六宮的貴妃娘娘搭不上邊。
這是少時,二哥哥送給她的。
姜泛深吸一口氣,目光投向場中翩翩起舞的舞娘們。
能登上皇長子發滿月宴的,自然都是頂頂優秀的舞娘,技藝不會差的。
“咚、咚、咚”
随着鼓聲響起,一列身着素白衣裙的舞娘進場,她們頭上梳着飛天髻,以薄紗覆面,手中各自捧着一枝梅花。
此時早不是梅花盛開的季節了。
皇長子的滿月是大日子,身着白色本不太吉利,但加上那一枝梅花也可以說是出塵清雅了。
鼓聲愈急,
下一瞬,
一點寒芒乍現,徑直的沖向高座之上的皇帝。
站在皇帝身旁服侍的宮人瞬間跳出來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擋下這枚飛镖,嘴角流下鮮血,高呼道:“保護陛下!”
場中的舞娘們皆卸下了腰間的腰帶,取出藏在裡面的軟劍,與沖進來的暗衛和禦前侍衛們相鬥,方才還歌舞升平的大殿轉眼間就成了厮殺的現場,尖叫之聲不絕于耳。
為首的女刺客擡手一把扯下面紗,大聲高呼:“救渡邊将軍!”
救,将軍?
有神思清明的人捕捉到了這句話,頭腦瞬間開始轉動了起來。
這幫人口裡說的是救渡邊将軍,可渡邊将軍姜宣不是好幾年前就戰死沙場屍骨無存了麼?
突然,有人指着那頭一個摘下面紗的女子驚叫一聲:“這不是,這不是從前姜宣身邊跟着的女使朱瑩麼?!”
簡賦雅是宣國的第一個女将軍不假,但在從前的渡邊将軍姜宣身邊跟着不少女使,那些女使說是女使,但到了戰場上一個個都是奮勇殺敵的巾帼,士兵們都是佩服的!
甚至有幾個特殊厲害的,還能領兵呢!
這位朱瑩姑娘就是。
那個認出朱瑩的人是個武将出身,從前正是被朱瑩帶過的兵,在戰場上搏殺之時殺了幾個頭目,如今已經是六品的官員了。
也虧得有那麼點經曆,他才能認出朱瑩來。
當年姜宣身亡,一幹親信走的走散的散,留下的也沒有幾個受到重用。
等等。
電光火石之間有許多人都想到了這一點,既然那些人的老上司是為國捐軀的大功臣,那麼身為他的親信怎麼一點好處都沒受到,反而多番遭受打壓?
有機靈的人瞬間就擡頭去看高台之上的天子,天子眉目俊朗不怒自威,臉上的神情半點痕迹也瞧不出來,叫一幫人看了個空。
但是在他身側的姜泛微微低眸,就看見了皇帝垂下的袖袍,緊攥的拳頭。
呵,
原來是會有情緒的。
皇帝居高臨下趕着底下亂糟糟的模樣,忽然想起事關滿月宴的一切都是姜貴妃一手操辦的,他當初體諒她方才生産不久,本打算直接讓禮部辦的,可姜貴妃非要自己來,隻說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自己心疼,非要事事親為才安心。
現在看來,身上掉下來的肉算什麼,她哥哥姜宣才是她的命!
皇帝現在是什麼都想明白了!
他側頭,正好對上姜貴妃臉上的淺笑。
什麼……
一枚飛镖以極為刁鑽的角度闖了進來,那速度快到連皇帝的侍衛們都沒能反應過來,直直的奔着皇帝而去,身側的姜貴妃在此刻突然撲上來,讓那枚飛镖打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東西極為鋒利,力道又大,直接穿透了她的肩膀定在了身後的龍椅上。
姜貴妃撲倒在地,換上了一副期期艾艾的柔弱面孔,無視皇帝那要殺人的目光,輕聲泣道:“陛下,臣妾的命給你了,能……能不能,能不能放過臣妾的兄長……”
一石激起千層浪。
那飛镖上抹了十足十的鶴頂紅,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姜泛躺在冰冷的地上,不遠處站着的是她面色陰沉的夫君,另一頭站着的是神色驚恐的大哥。
她大哥姜宴,愚蠢又懦弱,今天怕是吓壞了,不過不要緊,她二哥哥姜宣馬上就能自由了。
姜泛心知,自己才是鎖住二哥哥最重的一根鎖鍊。
今日過後,姜宣當如雄鷹展翅高飛。
“咳咳……”
姜泛咳出一口污濁的血,眼底卻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她視線漫無目的的看着,最後精準落在了人群之中,那個一直望向她的青衣男子。
邵秋眼眶微紅,死死的盯着她,手緊緊攥成拳頭,指甲快要嵌到血肉裡。
姜泛無聲的笑了,眼皮緩緩合上。
我有一個,自少時喜歡的人,
我配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