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阙簡直就要哭出來,此刻,他的眼眶都是泛紅的。
寶月覺得氣氛不對,連忙上前接走了藥碗,而後立刻退了出去,将屋内的空間留給了他們二人。
雲歇擡手輕輕撫摸着林阙的頭發,他本于情愛無心,如今瞧着林阙這般在乎他竟也覺得心中有萬分的熨帖。
舒心極了。
雲歇輕咳一聲,将人拉了起來,偏過頭道:“好歹是一國之君,動不動就跪下,多不像話。”
“你我之間将這些做什麼。”林阙才不管這些,心緒平複了些就繼續道:“先生可有私下與你說些什麼?你的身子到底什麼時候能好?又能好成什麼樣子?”
“到底是積年的老毛病了,好的定然不會有多快,隻是先生說要比她預期的還好些,假以時日,便是重新提起刀劍也不是不可能。”
林阙的眸子更亮了些。
昔年燕王宮中,他也聽過圍獵場上雲家小郎君的名聲,隻是被困方寸之地,始終未能親眼得見。
今後,或許有機會了。
雲歇瞧着他傻樂的模樣心中也松快,方才談論朝政之時的沉悶氣氛也不見了。
日升月落,
除夕夜宴。
幾次宮宴之後,朝臣們也習慣了雲歇坐在皇後之位上,隻有新入京朝拜的官員見他還會滿臉驚訝,隻是見周遭其他官員都沒什麼反應,自己便也低頭裝聾作啞。
畢竟凡事随着大流走,總是不會出什麼大差錯的。
底下的官員一批批上前觐見,林阙端坐在主位上也是無聊,隐藏在桌下的手就悄無聲息的伸了過去,尋找身旁人的掌心。
嗯,被打了回來。
林阙狀似不經意的往身側瞧了眼,之間雲歇端坐着,兩隻手捧着個白玉酒杯,瞧着是一副安靜美好的摸樣,當然,忽略他掌心中的薄紅的話。
雲歇微微側頭,朝他投過去一個警告的眼神,而後繼續把玩着手裡的玉杯。
外間太監一聲唱喝——
“榮國公到——”
雲歇擡眸望去,隻見一儒雅老者,滿頭花白,即便是左眼上蒙着個黑色眼罩,瞧過去也是個儒雅随和的老人,他渾身并沒有什麼金銀玉飾,隻有頭上斜斜插着一根銀簪子,身上的衣裳辦舊料子也是好幾年前才時興的。
瞧着倒是簡樸的很,襯得這滿屋子的人都驕奢了不少。
雲歇在桌下輕輕推了一下林阙,林阙立刻站起身來,滿臉笑容的的迎了上去,張口便喚:“戎叔叔,多年不見,您身子可還硬朗?”
戎自明眉心微不可察的一皺,随後立刻躬身道:“微臣身為臣子,豈敢做陛下的叔叔,不敢當陛下厚愛!”
“叔叔與我父親是過命的交情,不過是一聲稱呼罷了,有什麼擔不起的?”林阙的笑容愈發燦爛,“滿朝文武能當得起朕一聲叔叔了,也就您和平叔叔了。”
平丘,樂昌伯,也是從前武帝身邊的舊人,如今在戶部任職,與戎自明這種不知心底的不同,平丘這麼多年一直在暗地裡接濟林阙,即使當初在燕國時也是千辛萬苦的送過東西的。
戎自明從前在軍營的時候就與他不睦,如今聽見林阙拿自己與平丘相提并論,心中也有不快,面上卻不顯,“微臣不敢。”
雲歇垂眸,手中的杯子落在桌面上。
呵呵,這位榮國公有什麼不敢的,如京三日卻從不成入宮拜會天子,偏拖到今日宮宴才來,而且還姗姗來遲,當真是好大的臉面。
若是得力的忠臣,偶爾粗陋些也無妨,可偏偏是這樣一個身懷異心的老臣。
他當年救過武帝的命,如今也算是三朝老臣了,多年來的手腳也還算是幹淨,能抓得住都是些不足以緻命的小錯處,那些事情真是宣揚出來的話,還會被說是不善待老臣,沒有半點容人之心。
這位國公爺能在林灼手裡活下來,那定然是有本事的,如今指望着翻他錯處是不能了,那就——
捧殺。
雲歇勾了勾唇角,起身走到林阙身後,也行了一禮,“晚輩見過榮國公。”
把你塑造成完美無暇的活菩薩,塑上一層金身,而戎自明但凡漏了一點泥出來,他就再也幹淨不了。
登高跌重,高樓塌。
雲歇笑道:“晚輩早聽說過公爺的名号,西北百姓安居樂業,官員吏治清明,都是公爺治理有方啊。”
戎自明眼睛微微眯起,擡起眸子與他對視。
不是喜歡搶功勞麼,那就給你,都給你。
雲歇垂下眸子,眉宇間十分柔和,仿佛真是什麼安靜有禮的小輩。
榮國公,西北王,這份金身,您得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