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日不遠。
趙忠時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随後神色一變,臉上浮現出上位者的威嚴,轉身提起手中的長槍轉了一個漂亮的槍花,對着一邊的親兵喊道:“随老夫,斬佞臣!”
雲歇才多大呀,不過是個二十幾歲的後生就有這樣大的膽識,他趙忠時一把年紀胡子都白了,沒道理還不如一個孩子。
這罪名,趙忠時和他一起擔了!
城樓拐角處,雲歇腿一軟,伸手撐在城牆上,臉色有幾分蒼白。
虎生手下用了力道将他扶起,眉毛皺的快要擰在一起,“公子,公子!沒事吧?還好嗎?”
雲歇閉了閉眼,硬生生将嘴中的腥甜咽了下去,擺了擺手,“無事,我緩一會就好。”
“若是南山先生還在就好了……”
虎生急的團團轉,就在去年,南山先生于夢中離世,無病無災壽終正寝,她老人家早就有吩咐,在她死後要将所有的醫術藥方公布,天下醫者盡可學之,如今也快一年了,沒見有誰學出個什麼名堂來。
雲歇靠在城牆上,嘴裡吐出的氣還帶着隐隐的血腥氣,他無力的笑了笑,“你家公子我呀這是内傷,剛叫叛軍一角踹在胸膛上,不吐血才奇怪呢,不是什麼大事,修養個個把月就好了。”
“公子你還笑得出來!”虎生急的眼眶都泛紅了,忍不住控訴他:“宣國将是如此之多,公子你大可坐于帳中發号施令就是了,何苦自己提着刀劍上場,若是有個好歹……”
“咳咳……”雲歇略擡了眼皮,“别咒我,我命大着呢!”
虎生不想再和他打诨,連拉着人就近回了府邸,将雲歇按在床上安置好了,随後提着刀去搶禦醫了,禦醫來的飛快,官方認定了他無大礙,隻要靜養上個把月就好,留下了方子就逃一樣的跑了。
虎生十分不滿的盯着他的背影,嘟囔道:“跑什麼跑,好像我們府邸裡有什麼妖魔一般。”
雲歇抿唇不語。
這一場由榮國公戎自明帶來的内亂在事發半個月後全部平息,這也是大宣明帝在位期間的,最後一場内亂,史稱“戎楊之變”。
林阙是在事發七日後到的宣京,這一路山高水常,他早沒有了出征前的意氣風發,下巴上是新冒出的胡茬,身上是幾日未還的衣服。
接近城門,正是晨光熹微。
透着薄霧,林阙看見了心心念念的人。
他幾乎是撲過去,将人牢牢抱緊。
雲歇才喘了口氣,就見這人在大庭廣衆之下對他上下其手,從肩膀摸到腳踝,動作快的讓他完全沒反應過來。
“?”
不待他開口,那作怪的人又迅速直起腰,在一起抱緊了他。
胸膛對着的是林阙急促有力的心跳,耳邊也是他喘着粗氣的聲音。
雲歇緩慢的眨了下眼睛,終于聽見了這人說了他們久别重逢之後的第一句話——
“完整的。”
于是他愣了愣,随後眼睛都跟着彎起來。心裡頭有什麼地方終于軟的一塌糊塗,也許是被這句話砸的昏了頭,雲歇也學着林阙的模樣将她上下摸了一遍,最後反客為主的捧起林阙的臉頰,輕輕吻上一下,用氣聲道:“你也是。”
大庭廣衆,一個身後站着文武百官,一個身後是千軍萬馬。
高台之上手握生殺大權的兩個人,在衆目睽睽之下吻得難舍難分。
身後又不知道哪個老臣子見了這一幕,直接兩眼一翻,承受不住昏了過去,人群晃動了一下又迅速安靜,一群同僚情淡漠的老狐狸,根本沒人願意盯着皇帝在前的壓力上前将他擡去送醫。
好在這場騷亂的罪魁禍首之一雲歇很快就将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神色自若的指揮着人将那位老大臣擡走,又象征性的講了幾句場面話,并叫人給林阙帶回來的将士們備酒備肉,最後轉過身拉着精神疑似不正常的皇帝陛下回了皇宮,任由一衆臣子分鐘淩亂。
邵秋十分自然的出現,招呼着衆位大臣回去,又四兩撥千斤的将一部分人刺探那兩位關系的話打了回去,話術那叫一個滑不溜秋、滴水不漏,叫人挑不出半點錯處。
人群散去之後,竹聲走過來問:“大人,那咱們?”
“回府。”邵秋神色恹恹,眼底有着隐隐的烏青,“今兒晚上,有的是人睡不着覺,估計咱們府裡的蠟燭會燃上一夜了,且有的忙呢。”
這兩位祖宗從前還算是收斂,這會戎自明攻入宣京是誰也沒想過的事情,林阙在外征戰歸來,一聽見這樣的消息隻怕心肝都碎了一半。
這兩人也算是淺淺的差點生離死别了,可不得難舍難分的麼。
邵秋晃了晃發脹的腦袋,慢悠悠的朝着邵家的宅子走去。
今夜宣京,不少戶人家燈火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