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旗袍笑了笑,看得出來并不反感绛雲溪的直接:“你繼續。”
很多演員還沒有到齊,大家也都各聊各的,绛雲溪便繼續說下去。
“男主從草根一路逆襲到仙君,看着是全靠自己的努力。但如果沒有女主引路,男主可能都摸不到修煉的門檻。而且女主一開始就在為拯救蒼生而努力。倒是男主,因為自己草根的出身,一直對有仙根的人充滿敵意。書裡全部都是男主的高光,女主是一個很理性的人,可是一碰到男主,就強行降智。”
“可能放到幾年前,這類劇也是挺受歡迎的。但是新時代了,總感覺某些劇情有點不合适。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才翻拍,要是早幾年拍的話,可能會大熱。”
“那就是現在拍就不會大熱了?”紅旗袍問道。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雖然紅旗袍語氣很溫和,但绛雲溪還是感受到了一絲壓迫,她懷疑紅旗袍當過老師。
“哈哈,沒事,本來就是随便讨論嘛。”紅旗袍說完,朝坐她旁邊的一個男同志點頭,“你那套已經過時了,你看,現在年輕人都不吃這一套了。”
“她們也都有自己的思考,我們做編劇的,不能拘泥在過去,要有自己的思考。”
紅旗袍說完,绛雲溪驚了一下:“編劇?您是這部劇的編劇嗎?啊,也就是原著的作者?”
“哈哈,是我。”紅旗袍聲音很沉穩。
“那我剛才……”绛雲溪瞪了瞪眼,她剛才把這本書從頭到腳批了一通。
“你剛才說的很對。”紅旗袍把話接過去,“這也是我今天想提議改定妝照的原因。”
“寫這本書時,我不過三十歲,沒有想那麼全面。”紅旗袍吟聲說道,“我看了定妝照,有點失望。女主的妝造像個小丫鬟似的,男主倒是裝扮得很帥,都讓人忘了他前期是個草根啊,哪能穿那麼貴氣的衣裳。”
绛雲溪笑了笑,她已經感受到紅旗袍的溫和了。
“其實我昨天還跟我助理讨論過,嬌妻我可能演不來,怕毀了您的劇。”
“嗯,嬌妻這個人設,不是賣賣傻犯犯花癡就可以的。越是這種看上去無腦的人設,越要澄明的人演才出效果。”
紅旗袍看向绛雲溪,绛雲溪這才發現五十多歲的人,眼球依然鮮亮,眼白沒有一絲渾濁。
“我看了你演的秦深的劇,你的眼睛很會說話,很幹淨,所以我才向制片薦了你。”
“啊。”绛雲溪驚訝,由衷的感謝,“謝謝您,還希望我能不讓您失望。”
剛才那位男同志終于插上話:“冉老師,我怕我們不按原著走,更會被罵。”
绛雲溪看向說話的人,長得瘦瘦小小的,看上去很精明。
“要按原著走,也要給女主一些高光。女主不能是男主的陪襯。”被稱作冉老師的紅旗袍繼續說,“我這個原作者就在這呢,我親自操刀,就算改,也不會丢掉這個故事的原汁原味。”
“是是是,冉老師說的是。”精明男谄媚地點頭。
绛雲溪總算是明白過來,冉老師應該是主編劇,她想給女主分一些高光鏡頭,副編劇精明男,或者說,精明男背後的資本力量不同意。所以冉姐才會問自己對劇本的看法,既是想告訴精明男現在市場的導向,也是她自己想下一下決心。
“也許,”绛雲溪開口,“講一下女主的成長線,不拘泥于情情愛愛,會更引起共鳴。”
冉老師點了點頭,贊賞地看向绛雲溪:“你說的很對。”
“我是冉秋鶴。”冉秋鶴把微信二維碼亮出來,“加個微信嗎,方便日後讨論劇本。”
“好啊。”绛雲溪很開心,拿過手機來掃了冉秋鶴的二維碼。
後面等人來齊,劇本研磨和讨論都很順利。冉秋鶴說要完善一下女主的成長線,制片方也同意了。
後面就是重新拍定妝照。
因為女主的妝造太過粗制濫造,冉秋鶴自己追加投資,又給女主定制了一些符合她掌門人身份的衣裳和頭飾。
在讨論間隙,绛雲溪拿出手機來搜冉秋鶴這個名字,搜出來的一長串人物介紹讓她歎為觀止。
冉秋鶴,中文系教授,好幾個大熱IP劇的原作者和編劇,同時自己也會投資拍的劇,算是半個制片。
怪不得大家都對她畢恭畢敬。
一連試了好幾套衣服,時間已經到了下午。
劇組訂了盒飯,因為還沒有開拍,所以并沒有給演員訂減脂餐。绛雲溪看着那些重油重鹽的飯菜搖了搖頭,沒有吃。
啤酒一直跟在她旁邊,幫她拿衣服或者整妝發。
一天下來绛雲溪隻喝了早上的那杯冰美式,快要站不住腳了。
趁着換下一套衣服的功夫,她讓啤酒再點一杯冰美式。
“我點個粥吧,老喝美式不健康。”啤酒看着绛雲溪疲憊的狀态,有些擔心。
“不用。美式飽腹感強,喝粥反而待會又餓了。”
“備注多加冰。”
“哦。”啤酒知道自己犟不過绛雲溪,隻能不情不願地打開了外賣軟件。
第二杯冰美式下肚,绛雲溪覺得自己的頭要炸掉了。
本來今天早上起來就頭疼,又一天沒有正經吃東西,不停地脫衣服穿衣服改妝發,配合着拍照,身體的消耗已經到極限了。
上午開完會,幾個制片都離開了。冉秋鶴其實也可以走,但她還是留了下來,盯着主角換新妝造。
現下绛雲溪換了一套漁夫網紗衣,在鏡頭前擺着一些武打動作。
這套衣服網格很多,設計也很繁瑣,穿的時候就相當不容易。武打動作又要求身體幅度大且有力,绛雲溪雖然不舒服,卻還是盡力把動作做得行雲流水。
況且冉秋鶴還在一旁看着自己,绛雲溪也想讓她看到自己筆下的角色進入到三次元的具象化。
“好,揮一下手裡的劍。”攝像師邊拍邊給绛雲溪模拟情節,“想象面前站着你的世仇,一劍刺過去。”
“不夠,再給力。胳膊擡起來。”
绛雲溪一遍一遍完成攝像師要求的動作,在第無數次揮動雙臂時,終于覺得這雙胳膊實在太沉,一陣虛脫,幹嘔了一下。
攝像師停下來:“怎麼了,沒事吧?”
啤酒趕緊上前攙着绛雲溪:“溪溪?”
剛才的那陣恍惚已經過去,绛雲溪鎮定下來,輕輕拍了拍啤酒,示意她不要進畫面。
“我沒事,繼續吧。”
冉秋鶴沒有說話,隻是在旁邊看着。
绛雲溪不想因為自己耽誤進度,強打起精神來繼續面對攝像機。
這是她入行以後接到的第二部劇,又是演女一,又是大制作。
她沒跟任何人說自己壓力很大。
如果她真是資源咖,她可能反而會坦然。但她不是。所以她會惶恐,自己何德何能。
演秦大導演的劇,秦老跟她說,你的眼睛很會講故事。
在那部劇裡,她作為大老爺的通房丫頭,怯生生地爬上老爺的床,那雙眼睛裡,全然不知接下來要做什麼苟且之事,倒像是一個剛及笄的女子,依然貪玩,爬上梅子樹去摘青梅,然後被酸得表情都變形。
這部仙俠劇,大編劇冉秋鶴說嬌妻不好演,尤其是現在觀衆不好糊弄了,不喜歡被當傻子。
她說,你的眼睛很澄明,能把角色演活。
绛雲溪一點不怕被黑被罵,之前被人追着罵資源咖,她也沒什麼特别反應,反而很同情罵她的人,把時間都浪費了。
相較于被罵,被誇好像更需要承重的多一些。
越是這樣被誇,绛雲溪越怕,自己負了期待。
“就要是這樣悲憫的眼神!”一旁的冉秋鶴突然開口,讓攝像師快拍下這個畫面。
绛雲溪回神,原來是自己剛才想的太投入,眼神裡不經意流露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看向冉秋鶴,看到她的臉上現出一絲激動。
“在這部劇裡,女主一直被當做掌門人來培養,知人間疾苦卻也不知人間疾苦。你全然演活了,那種悲憫卻又嘲諷的表情,就是這種感覺。”
绛雲溪笑笑,想說謬贊,這副身體卻艱難的不能再發出聲音。
啤酒早上問她吃沒吃早飯,绛雲溪沒敢跟她說,自己昨天晚上也沒吃飯。
陳姨問她要不要吃飯的時候,她謊稱自己在外面吃過了。
當時是真的不餓,現在也是真的餓得連魂都瘦了。
啤酒說要給自己找營養師,這怎麼過去那麼久了,還不見營養師的影子。
再不找營養師給自己調理,就要變成找醫師給自己治病了……
“還能堅持嗎?”啤酒看出了她的不對勁,給她打手勢。
绛雲溪點了點頭,示意不用擔心自己。
網格的衣服罩在身上,清清涼涼的,夏天裡,攝影棚裡也開着空調,應該談不上熱。
但绛雲溪還是流了一層淺淺的細汗。
汗流下來,是涼的。
這是冷汗吧。绛雲溪默默調侃自己居然還有精力想這個。
胃裡又開始空洞,排山倒海,想要嘔吐的欲望再次湧上來。
攝像師還沒有停止拍攝,他看上去似乎很滿意這套妝造,拍的很細緻。
外面起了嘈雜的聲音,绛雲溪透過模糊的眼睛,看到冉秋鶴出去了。
眼睛繼續模糊,好像又走進來了幾個人。
打頭的那個,绛雲溪猶為熟悉。
旁邊是誰在說話,已經沒有多餘的能量再分給耳朵去聽了。
她隻知道,屋子裡的人變多了。
本就因為要避光,遮了個嚴實的攝影棚裡,空氣更加不流通。
“那杯冰美式,冰還是加少了。”暈過去前,绛雲溪這樣想。
頭是往後仰的還是超前栽過去的已經忘了,隻知道自己倒在了一個柔軟的懷抱裡。
聞到了熟悉的白茶茉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