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意?”宗政宣冷眸微眯,将書掼到一側,臉色也有些發沉,“她一個女子,為何會去那種地方?荒唐。”
“姒小太醫也是去找小楊柳的。”
宗政宣的神色突然變得晦暗不明,他起身繞過桌案,擡手搭在劍架上,思忖片刻,才又道:“奔霄的傷如何了?”
“沒有大礙了,隻是那受傷的地方留了道疤,怪突兀的,不比從前精神了。”夜風如實回答。
“是麼?”宗政宣回身看他,一雙如墨黑眸深邃如潭,聲音卻又有幾分漫不經心,“那明日便将那罪魁禍首找來,給奔霄除疤吧。”
……
翌日一早,姒意是頂着一對大黑眼圈起來的。玉翠見了,吓了一跳,忙上前問道:“小姐,您這是怎的了?昨日夜裡沒睡好麼?”
姒意打了個哈欠,連連點頭,含含糊糊地道:“昨晚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被瘋狗追着咬,我吓得不行,可又忍不住要回頭,你猜恁的了?”
玉翠瞪大了眼睛,“怎的?”
“那瘋狗竟長了張人臉,而且還是宗……”姒意話音一頓,看了眼身邊有些懵的玉翠,擡手推她,“好了,玉翠,我餓了,先準備早膳吧。”
玉翠點點頭,走到一半似想起什麼似的,忙又回身提醒她,“對了小姐,方才太子殿下身邊的夜風過來了,說是太子傳您過去給奔霄看傷。”
“……”
姒意眼見着玉翠的身影消失在庭院,狠狠敲了下自己的腦袋,恨恨抱怨道:“這死腦子,沒事兒你瞎做什麼夢呢!”
這宗政宣又想作甚?還真将她當獸醫了?不會又想整她吧……姒意眼珠轉轉,歎息一聲,這才又走到書房,翻箱倒櫃找書惡補醫術。
姒意這廂剛到了東宮,便被夜風帶到了殿後的馬廄處。
她剛一踏進這庭院,便見一抹長身玉立的背影。他今日穿得倒是随意,一襲銀灰色廣袖常服,墨發高束,僅用一根玉簪挽着,手中還拿虎皮馬鞭,輕輕敲擊着食槽。
“殿下,姒小太醫到了。”夜風低聲開口,姒意正要行禮,宗政宣卻突然轉過身來,朝她微微擡手,“姒太醫不必多禮。”
姒意點頭,“多謝殿下。”
宗政宣屏退左右,隻待這偌大的後殿隻餘二人時,他才緩步走近姒意,不經意似地道:“姒小太醫,本宮讓你來這裡替奔霄治疤,你不會心存不滿吧,嗯?”
姒意擡頭便對上了他那雙如墨般深邃的眼眸,倒像是要剝皮抽骨一般将她看個明白似的,她哪裡還敢大意,忙開口道:“不滿?微臣怎會?!能給殿下的心愛的馬兒治傷,可是微臣的榮幸呢!”
她話音一利落,忙打開藥箱,挑挑揀揀,拿出一盒巴掌大的精緻瓷盒來,朝他笑笑,“殿下,這可是微臣精心研制的‘疤痕消’,您放心,隻要有這個,微臣保證還您一個又大又圓毛皮發亮的屁股!”
“……”
眼見着宗政宣又要沉下臉,姒意忙拿着那盒藥膏進了馬廄。宗政宣在馬槽處了看了半晌,倒也看不出她有半分慌張之色,不由又問道:“姒太醫如今在羽貴妃處當差,可還習慣?”
姒意塗藥的動作一頓,忙又點點頭,“習慣習慣,羽貴妃對我還算不錯。”
“哦?”宗政宣挑眉看她,又點點頭,“是了,上次夜宴還贈了你新制的官服,看來是十分看重你了。”
“這個嘛……倒也不見得。”
“此話怎講?”
姒意說着,放下瓷盒,又一點點為奔霄那有疤痕的一處按摩起來,一副無奈地語氣,“貴妃是個體面人,總是喜歡将自己身邊的東西打扮的與衆不同,莫說是微臣陪侍在她身側,即便是她身邊養的那狗,每日還要沐浴呢……”姒意說着,又啧啧兩聲,刻意強調道:“還帶花瓣的,還須得滴什麼玫瑰精油……”
宗政宣見她這副煞有介事的模樣,倒覺得莫名好笑,可奈何又被常年恭肅禮教所絆,還是忍住了,隻淡淡地應了一聲。
“哦,原是如此。”
“可不嘛,微臣如今每日去浮玉宮都是戰戰兢兢。就方才沒來東宮之前,倒還想着,等哪一日這羽貴妃順利誕下龍胎,微臣才算解脫了。”
宗政宣輕點了下頭,正欲拿捏個說辭再問些旁的事,卻見她已然給奔霄開始按摩另一側未曾留疤的屁股來,那手法力道甚是奇怪,他眉心微蹙,不解開口,“奔霄隻一側有疤,你按它另一側是作甚?”
“嘿嘿,殿下,您這就不懂了不是,這叫‘對稱療法’,否則……”
她話音未落,隻聽得‘砰——嗤’一道悶響傳來,姒意隻覺瞬間有一股惡臭撲鼻,直欲逼人窒息。
她懵然一瞬,踉跄兩步,掩住口鼻,忙退到一側,轉頭正欲與宗政宣訴苦,卻見他已然撇開了臉,可雙肩卻好似在微微顫動。
姒意已然在心裡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罵完了,卻又不得不捏着鼻子請示道:“殿下,這馬屁委實忒臭了,真乃‘屁令智昏’,微臣能先出來麼?”
她剛說完,卻見他的肩膀似乎顫得更厲害了,随即又朝她擺擺手,姒意忙從馬廄出來,跑到一側樹下撣衣襟,散着身上的臭氣。
半晌,她才又有些小心翼翼地聞了聞下衣袖,沒再聞見臭味,才終于松了口氣。姒意笑着回身,“殿下……”
姒意的話在瞥見宗政宣唇邊那淺淡的笑意時卻是戛然而止,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厮方才是在笑自己呢。
宗政宣也未曾想到她會突然回頭,輕咳一聲後,忙收了笑意,神色又恢複了之前的淡漠,隻是聲音倒比方才輕了許多,“那你楞在那作甚?還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