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意一愣,起身拽過一側的亵衣披在了身上,“送進來。”
她坐在燭燈之下,靜靜地看着這封無題之信,心裡突然生出許多不好的預感,所以遲遲不敢拆。
“送信的人還說了什麼?”姒意的聲音沒有由來的一陣緊繃。
“他隻說溫太醫提醒小姐……莫要再感情用事。”
姒意眉心微蹙,拆開了信箋,薄薄的一張信紙上隻有一行行雲流水的正楷小字,可卻看得姒意心弦揪緊。
‘玉辰宮主位病重,藥石枉效,回天乏術,帝已令行安排。’
“怎麼會這樣……”姒意喃喃開口,心卻好似被什麼蟄了一下似的疼,甚至她自己都不曾注意,眼中的淚已盈滿了眼眶。
“小姐……”玉翠想上前勸慰,姒意卻突然将手中的信紙揉握成一團攥緊,仍舊不敢置信似的喃喃問了一句,“怎麼會這樣……”
玉翠抿抿唇,低聲道:“聽聞那位質子在送來時,便有重疾,北齊的皇帝想來本就不想要這個兒子的,所以才擱置在此,不管不問,小姐您莫要自責……”
姒意閉了閉眼,朝她擺擺手,“你先出去吧。”
“小姐……”
“出去。”
“是。”
和他認識的時間雖然不長,可往事卻好似潮水一般湧入腦海。
他一聲聲喚自己的名字,将她當成唯一的期待和依賴,甯可生病也要為自己留最好的粽子……可最終,卻是她害了他。
姒意踉跄走到床邊,終是無力地倒在了床榻上,一種從未有過的愧疚和自責幾乎将她淹沒。如果他不曾遇見她,是不是現在依舊身體康健,至少無憂無慮……
她緊緊攥着被褥,無聲地哭了起來,這是第一次,她覺得自己從未有過的軟弱無助,甚至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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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陰沉沉的,姒意躺在床榻上,眼珠許久都不動一下,一直這般呆呆地看着床闆。
一道敲門聲響起,門口傳來玉翠忐忑緊張的聲音,“小姐,殿下來了。”
“不見。”她冷冷地開口,到了這般地步,她什麼都不想應付了。
“可是……”玉翠的話還沒說完,門便被人推開,玉翠一慌,再不敢說話。
他迎着刺眼的光緩步走來,姒意翻身背對他,動作果決迅速。
宗政宣一愣,眸光變得有些陰沉冷冽。
“你今日的病還來得真是突然,怎麼,聽說了他要被送回北齊之事了麼?”宗政宣說着,坐在她的身邊,想要去看她的神情,可她卻始終将臉埋在一側,不肯見他。
“姒意,你好大的膽子。”宗政宣沉聲開口,對她這般舉動已是怒上心頭。
早不病,晚不病,竟是在那個傻子病危時偏巧也病了,竟還這般對自己,左不過就是仗着他寵着她,不能拿她怎麼樣而已。
她對自己的話不管不顧,宗政宣亦是越發氣惱,一把握住姒意的手腕,硬生生地将她提了起來,“姒意!你……”
在看到她滿面淚痕時,他的話戛然而止,楞在了那裡。
姒意恨恨地盯着他,懷裡還抱着一根玉器杵,那是姒雲明搗藥時最愛用的。
“你總是這般自以為是!”她高聲開口,眼淚越發洶湧,将那玉杵遞到了他的面前,“今日是我阿爹生辰,我曾說要給他親手磨一根玉杵,可他卻就那麼不明不白的死了,我連想我阿爹也要被你诟病,你對我如此懷疑,還娶我做什麼?!不如處死我好落得個幹淨……”
她話音方落,人已被他抱進了懷裡。
宗政宣抿抿唇,冷峻的面上滿是自責,眼中亦是心疼,柔聲細語地哄道:“是我不好,你派人來說身體不适,我不曾安慰你半句,還責難你,是我不對了…… 别哭了……”
他揉了揉她細軟的黑發,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臉,掇出一截衣袖,細細地為她擦眼淚,“說的什麼傻話,我又怎會狠下心處死你?即便是我自己死了……”他頓了頓,又歎息一聲,“你我快成親了,不能說這般不吉利的話了,你我可是要百年好合才好,記住了麼?”
姒意輕輕點頭。
宗政宣近來公事繁忙,所以未曾待多久便離開了。
夜裡,姒意在祠堂中給姒雲明上了炷香,這一回倒是心誠,跪在蒲團上閉眼祝禱了片刻,才終是歎息一聲,“死老頭,你如今在天上,是不是在笑話我呢?”
“呵呵,當時那與你說‘這宮中與我來說不過爾爾’的姒意,如今卻被威逼至此,甚至都到了要做戲的地步了……”
靈位上的幾個鍍金小篆映着燭光閃爍着微光,袅袅徐徐的青煙順勢而上,飄散無形,正如她現在所經曆的一切,她竟也難分真假了。
“我……怕是不能親手替你報仇了,可是……我還想厚着臉皮的求你一件事,若世上當真有鬼神的話……”她最後的幾個字音極輕,是一種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迷惘。
姒意兩手伏在額前,緩緩低身,給他磕了個頭,卻久久沒有起身,哽咽的聲音在空曠的祠堂内顯得愈發壓抑悲悲戚,“可不可以,求你保佑他,哪怕……哪怕用我的壽命來換,隻要他能安然無恙,隻要他能挨過去這一次……”
溫熱的淚落在了冰冷的地,‘啪嗒啪嗒’地輕微聲音,卻好似響徹整個祠堂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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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殿下啊,聽聞是三日後啟程,整日的燒個不停,瘦得都有些皮包骨了,也不知能不能熬過去……唉,當真可憐,好好一個人,竟落得了這般下場……”
“管他那許多作甚?他隻要不死在宮中,就與我們東晟無關,更與你我無關……”
太醫院中兩位醫官正聊得火熱,斜眼瞥見身後緩步而來的姒意,連忙閉嘴,各自去忙了。
姒意腳步頓住,默然地看着這前方,似乎在思忖什麼一般。
蕭府
姒意替蕭玉診過脈後,給她使了個眼色,蕭玉兒忙支開了一衆下人。
她上下打量了姒意一眼,秀眉微蹙,“怎麼?那事,你該不會是後悔了吧?”
姒意笑笑,“後悔了,你又該如何?”
“你!”蕭玉兒坐起身子,正欲斥責,卻聽她突然道:“計劃可否提早進行,最好是……三日後。”
蕭玉兒被噎了一下,方才的話盡數咽進了肚子裡,有些不解地看着她,“為何?”
“如此這般,與你們來說,不是最好麼?你又何必糾其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