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在走廊碰上了抱着籃球出去的陸暮西。
見他外套拉鍊沒拉,裡面還穿着短袖,忍不住問:“不冷?”
他抱着籃球轉了轉,笑道:“不冷啊。”
又問:“你不去接家長?”
這時,湯林和跟他媽媽一前一後地從側面走過來,氣氛很是奇怪。
雖然他們的關系一直這麼僵硬,但是以前都是湯林和獨自冷漠,他媽媽一直是不顧他死活的言笑晏晏,可這回兩個人通通面若冰霜,中間隔的那幾米仿佛是天塹,不知道的還以為倆人是仇人。
兩人目不斜視,沒看見她,徑直進了班。
林度奇怪地看着,心不在焉“嗯”了一聲:“我舅舅沒空來,不用接。”
看着倆人消失在視野,她才回過神來,這話說得奇怪,一般人的第一反應都應該是爸爸媽媽沒空來。
但陸暮西明顯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眉毛都沒皺一下。
林度用眼神指了指他的籃球,問:“你爸媽也沒空?”
陸暮西玩球的手頓了頓,擡起頭想了想:“你要這麼說,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林度去商店,倆人一道下樓。
都是上樓的人,兩人逆着人流下得很艱難,林度幹脆跟他講起了冷笑話,先說一個餘斯清講的,再說一個她講的,問他哪個好笑。
陸暮西走在前面開路,聽完兩個冷笑話,無奈地側着身子,百忙之中掃她一眼,蜻蜓點水般的笑意:“這兩個都不好笑。”
林度慢騰騰跟在他身後:“你明明就在笑。”
陸暮西繼續往下走:“我這是因為無語。”
“這不就是冷笑話的精髓所在?”林度盯着腳尖,“那你講一個好笑的。”
“講就講。”他腳步沒停,“有一頭大象被氣象局氣死了。”
“……”
林度沉默半響,歎了口氣,看着他的後腦勺:“我宣布,你的笑話品才是最差的。”
前方迎來了一陣人流高峰,寸步難行,兩人困在不知道哪層樓梯間的牆角處。
趁着動不了的空隙,陸暮西順勢停住腳步,倚着牆回過頭,散漫地擡了擡下巴:“不好笑嗎?”
正好瞥到剛從人群裡擠出來的餘斯清和餘叔叔,林度先是喊了聲叔叔好,然後一把拉過懵逼的餘斯清,問:“清清,你覺得有一頭大象被氣象局氣死了,好笑嗎?”
餘斯清滿臉的混亂空了兩秒,頓了頓,扔下一句“挺好笑的啊”,就匆匆忙忙去找被人群沖散的餘叔叔了。
陸暮西得意地朝林度揚了揚眉,那表情的意思是——看吧,我就說。
林度無語:“陸暮西,你真幼稚。”
“嗯,你冷笑話好笑,你多成熟啊。”
前面的人終于動了起來,他轉過身,插着兜悠哉遊哉往下走,還不忘吊兒郎當回頭調笑兩句。
倆人說說笑笑走着,剛下到一樓,迎面撞上了一位阿姨。
陸暮西的笑容像是被按了消失鍵,整個人突然沉默了下來。
那個阿姨正在跟身旁的一個穿校服的男生說話,在看清陸暮西的那一刻,笑容也是一僵,眼裡湧上一片幽深的憤怒與怨恨。而那個天真的男生還在滔滔不絕地講些什麼,對此渾然未覺。
倆人對視一眼,阿姨很快恢複正常,繼續跟身旁的男生笑着說話,隻留陸暮西一身的沉默。
饒是林度再怎麼心大,也看出了氣氛不對,她擡頭看了眼身邊陡然安靜下來的人,猶豫片刻,輕聲問:“……你沒事兒吧。”
“嗯?”他像是才回神,眨了眨眼,嘴角淺淺彎了彎,“沒事兒啊,就是突然覺得一樓有點兒冷。”
“嗯。”林度知道他多少有點兒敷衍,順着話頭掃了眼他敞着的外套,“你這麼穿能不冷嗎?”
下一秒從他手裡把籃球拿過來,認真道:“你把拉鍊拉上就不冷了。”
陸暮西愣愣地看她半響,竟然還真認認真真低頭拉起了拉鍊,眼睛低垂着,根根分明的睫毛陰影映在眼睑下,給人一種平靜但脆弱的錯覺。
他動作幹淨利落,很快把拉鍊拉到裡面短袖第二顆紐扣處,領口處露出的鎖骨若隐若現。
“你去打籃球吧,我走了。”林度把籃球還給他。
陸暮西抱着籃球,點頭“嗯”了聲:“謝了。”
他這麼過分沉默的樣子,林度有點兒不習慣。
轉身走了兩步,她想了想,又突然折回來。
安慰的話到嘴邊,變成了不鹹不淡的調侃:“陸暮西,澤蘇的冬天很冷,以後别敞着拉鍊耍帥了。”
說完便扭頭走了。
明明是那麼直接又坦率的人,卻偏偏又把一句“多穿點兒”說得這麼迂回曲折,又或者說,她想說的并不隻是“多穿點兒”。
陸暮西覺得自己感受到了。
女孩兒的發絲随着動作在空氣和陽光中輕晃,随意又自在地往前走,好像永遠不會回頭一樣。
他靜靜看着,心裡久違地騰起一股潮濕又蒸騰的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