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來是用滿身污泥的方式去和人打架,從來不知道有人的架,可以打得那麼漂亮。
衣袖翻飛,不染片塵,青年手中竹笛打了個旋,生出一陣風來,撂倒了三五個鄉野漢子。那人将竹笛放到唇邊,帶着笑意吹奏了幾個好聽的音符,從他們當中牽起了她的手,問道:“你不是跟他們一夥兒的吧?”
她心說當然不是,那幾個鄉野漢子是專門當劫馬匪的,她才不屑于明面上倚仗武力做些打架鬥毆的蠻橫之事,她更喜歡看他們一堆人鬥個人仰馬翻,自己去做那不費吹灰之力得利的漁翁。
“看你呆呆傻傻的,不知道你上過學沒有?今年幾歲了?”青年見她不說話,輕輕捏捏她的掌心,“怎麼不肯說話?你若是啞巴,便捏我一下。”
她擡頭看着青年握她的手,蔥白的手指修長而又骨節分明,襯得她的手更是黑黢黢,肉乎乎的。
好像确實和泥鳅沒什麼區别。她低下頭去,懷着自卑與渴慕,用力地捏了一下青年的手。
“那個人手上有一柄長笛,湘妃竹制成的。應該……是你們所說的音修。”愁姬認真地回憶着那人的特征,黑乎乎的小觸手們如海鳗一樣搖擺。
沈念绮比了個停的手勢,問道:“先不說這個,你能不能變個其他姿态?”
一直看着“左明雲”屍首分離,體内還生出亂七八糟的異物随風搖曳,畫面實在是過于黑暗。
“你喜歡什麼樣兒的?還變作你那相好如何?”愁姬軟言溫聲,似乎讨好一般,細聲細氣地詢問道。
“……”
沈念绮短暫地思考了一下,有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去和愁姬解釋她和左明雲之間過于複雜的關系。忽然又想到:“你的修為如何,夠化作人身嗎?”
她見愁姬放出來的小怪物們長得跟小墨魚似的,又聽她要找“雨神”,便默認了她是修了魔道的小墨魚。
“人身……”愁姬有些為難,她怕自己的樣貌吓到沈念绮,萬一沈念绮也像村人一般露出嫌惡之情,那她肯定會忍不住殺了她。
可要是殺了公孫家的人,自己又該怎麼用公孫家獨門的尋人之法去找那人呢?
愁姬思索了約有半刻鐘的時間,久到沈念绮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早晨沒睡飽,要不是不合時宜,她真想跟愁姬打聲招呼,讓愁姬先送自己回房間補一覺。
“對了。”愁姬想起常跟那人一同喝酒的人中,有位模樣俊秀的女俠,她雖然不甚喜歡女俠的容貌,但也可當作權宜之計。
沈念绮打完哈欠,眼睜睜看着屍首分離的“左明雲”變作了言捕頭的模樣,差點下巴颏脫臼。
“言……言捕頭,你,你怎麼跑去修魔了?”
“言柳”詫異地眨眨眼,心下歡喜,果然她沒有找錯人,居然連那人的朋友都認識,想必要不了幾柱香的時間,自己就能夠與他再會了。
“不行,你這個不行,”沈念绮閉上眼睛又睜開,默默念叨着“這不是我認識的言捕頭”,反複數次後終于是忍不住,開口說道:“别用我認識的人。”
“可我再也不認識其他人了呀……”愁姬癟嘴,她一生的活動範圍要麼是那破村子,要麼是那人家附近的一片兒竹林,哪裡能認識了多少女人去呢?
沈念绮牽着“言柳”的衣袖,腿上凝聚靈力,用力踹開了衙門大門,帶着她直往内房走。愁姬許久不用人類身體,走的歪歪扭扭的,好幾次崴到腳,跌坐在地,沈念绮幹脆用劍意拎着她,卻被愁姬以“這東西才砍過我,我不喜歡”為理由拒絕。
末了,兩人總算是來到一座門前,看模樣是衙門内一些官員午間歇息的地方,有筆墨紙硯,地上亂七八糟鋪了納涼的席子,平日裡任捕頭愛偷懶,總會假裝不經意地溜達到這裡,趁勢歇息一番。
沈念绮在房内翻翻找找,愁姬好奇地看她,問道:“小丫頭,你要找什麼?”
“畫像。”
“誰的?”愁姬湊到她跟前,沈念绮似乎是翻找到了她要的東西,帶着愁姬來到了書桌案前,将畫卷平鋪開來。
“京城的絕色美人。”
沈念绮以前還嫌棄過任捕頭不務正業,為了畫這位美人兒,索性将衙門業務全丢在一邊,不管不顧,她正好接手了這些任務,給她修煉心法提升了不少速度。
愁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我變這個?”
“嗯,變這個,滿意嗎?”
沈念绮心想,既然小墨魚隻能依葫蘆畫瓢的變,不如給她來個人間絕頂漂亮的模闆,況且自己也不認識這畫上的美人兒,待會若是再次打起來,也不至于對着言捕頭的臉下不了手。
愁姬輕笑一聲,搖身一變,化作了她原本的模樣。
“你看我比之畫像上的美人兒,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