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顧無言了一會兒，默甯站直身體，把手伸向裝着沙拉的透明水晶碗，問：“殿下，請讓我來。”

“你别動！”

好不容易說服廚師放棄廚師信仰的菲林那，連忙阻止默甯的動作，“别動，讓我來。”

已經錯失了親手為默甯拉開椅子的機會，他說什麼也要把給默甯分餐的機會牢牢把握在手裡。

試想一下：穿着正經的騎士安靜地坐在落地窗旁的餐桌上，繡着金絲的雪白桌布一部分垂落堆疊在他的腿上；明媚的陽光透過水晶玻璃，經過幾道折射，與騎士和餐桌形成光影對比……而騎士本人表情沉靜，眼睛明亮幹淨。

這是大陸上技藝最高超的畫師也畫不出的美景，誰能忍心打破這樣自然形成的畫面？

反正菲林那不忍心。

更何況，在菲林那看來，他和默甯早晚是要成為知己的。哪有讓自己的知己為自己進行用餐服務的道理？

于是他果斷制止了默甯的舉動，快速起身，搶先奪走默甯指尖碰到的沙拉碗。

“是我請你吃飯，所以應該是我服務你才對。”

默甯瞪大了眼睛，蘇珊老師不是這麼教的。

“不，殿下，這不合規矩。”他試圖讓菲林那把碗放下。

菲林那側過身體，護着沙拉碗，堅持道：“不需要講什麼規矩，這隻是普通的禮儀。”

“蘇珊老師沒講過這樣的禮儀。”

“她教過。”菲林那笃定地說。

默甯被菲林那的肯定态度唬住了，半信半疑：“我不記得……”

菲林那立刻說：“沒關系，我還記得。”

蘇珊女爵曾經在一堂課上說過：“男孩們，如果将來有一天，你們邀請自己最想親密的人共進晚餐，那麼請一定記住：放下你無用的矜持，也保持住你該有的風度。”

“夜晚是野獸最好的僞裝，但你們不是野獸。”

菲林那自信滿滿地想：首先，他邀請的就是晚餐；其次，對象無疑确實是他最想親近的那個人；最後，按照蘇珊女士的教導，他應該暫時放下身為皇子的無用的矜持，同時保持自己紳士的風度，主動為默甯服務。

邏輯完美，無可指摘。

然而默甯還是不能接受菲林那服務自己用餐，關鍵是他确實記得這不符合蘇珊女士教導的貴族用餐禮儀。

但是看着菲林那一副堅持到底的模樣，他隻能選擇各退一步。

“我們自己服務自己可以嗎？”

菲林那想要拒絕，可是默甯顯然不肯再退步了，于是他隻能遺憾地贊同。不過他還有些小心思——他故意把沙拉碗放到默甯面前，然而順手給剛坐下的騎士倒了一杯莓果汁。

仿佛真的是平時順手慣了，菲林那做完這些後，動作自然而迅速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默甯無奈極了，同時心裡還有些疑惑。總覺得大皇子的真實性格，好像和平時表現在人前的不太一樣。

*

愉快的用餐時間總是短暫的，夜漸深，默甯要回去了。

菲林那戀戀不舍地試圖把他送到門口，最好直接送回家，這次默甯堅定地拒絕了。

“殿下，我是荊棘鳥騎士，很厲害，不會有危險的。反倒是您，您身份尊貴，‘反叛者’組織還在暗處窺視、蠢蠢欲動，您應該為自己的安全着想。”

菲林那知道自己說服不了打定主意的騎士，隻好把人送到書房門口就停下。

“那你一路小心，回去早點休息。還有，不要忘記明天輪值。”

想起自己今天差點就忘了的默甯心虛不已，胡亂點頭，不敢看菲林那神情溫和的眼睛。

“我知道了。明天見，殿下。”

“明天見。”

看着默甯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菲林那也打算回房間休息了。

難得今天不用工作，他還和默甯共進晚餐，相處了很長時間，關系有了喜人的進展，他決定獎勵自己早早上床睡覺，明天以最飽滿的精神狀态和默甯度過輕松愉快的一天。

——“報告，殿下。”

這兩天熟悉到已經有些令人排斥的聲音響起，菲林那剛邁出一步的右腳慢慢收回來。他面無表情地扭頭看向來人。

“霍斯，你是不是不用睡覺的。”

騎士霍斯淡定地回答：“殿下，我白天睡過了。”

可是他白天沒睡！菲林那心裡憤憤。

過了幾秒鐘，菲林那深吸一口氣，無可奈何地說：“說吧，又怎麼了？”

霍斯傳達了來自皇帝居所——卡洛琳宮的傳召：“皇帝陛下招您過去，說是有事要問。”

“……”

看着石英鐘的時針已經指向了數字9，菲林那的拳頭徹底硬了。

白天不找他，晚上傳消息。工作永遠是臨時安排的，人總是要随叫随到的。

就算他是父，他是兒；他是君，他是臣，退一萬步說，他就不能有一個無所事事的晚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