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水流沖刷在皮膚上,嘩嘩的聲音将外面嘈雜的響動盡數隔絕,望月雪站在花灑下面,看着浴室裡氤氲四起的水霧逐漸模糊視線。熱水将事後的黏膩洗去,也讓從接到邀請開始就一直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
等望月雪從浴室出來的時候,雙熾已經查好了電吹風,正将拿着精緻的茶壺,将冒着熱氣的紅茶倒進茶杯,一股甜膩的味道飄入鼻尖——那是一盞蜂蜜茶,大概是為了給她醒酒。
“您出來了,我來幫您把頭發吹幹吧。”雙熾将茶杯連着茶托一起放在梳妝台上,順手拉開了座椅。
“好。”望月雪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少女的頭發很長,又很濃密,看起來很不好打理。望月雪自己平時都是草草擦幹了事,根本懶得吹幹,但身後的少年卻格外有耐心,修長的手指輕輕撈着黑色的長發,動作輕柔又熟練,嘴角甚至浮現出一絲自然的弧度。
那是和之前拉扯皮肉的假笑完全不同的,生動而溫柔的微笑,仿佛這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悅的事情。
望月雪突然想起,在巴利安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每當她頂着一頭沒擦幹的頭發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就會看到斯庫瓦羅那張青筋直跳的臉,他會二話不說把她摁在沙發上打開吹風機。
不得不說,一個兇巴巴的殺手單膝跪在沙發上給小姑娘吹頭發,這畫面實在是有些滑稽。
不知道巴利安那幫家夥現在怎麼樣了。
連着把他們拖下水兩次,斯庫瓦羅現在大概十分想劈了自己,順便撬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面都裝了什麼奇葩東西。
“你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身後呼呼的風聲毫無征兆的停了下來,雙熾似乎是還沒反應過來。
于是望月雪接着說道:“我并不需要别人照顧,我可以給你安排住的地方和兼職工作,如果你害怕禦狐神家還回來找你也沒有關系,我把電話留給你,如果他們找你麻煩,我會幫你擺平。”
“您......不需要我嗎?”
他的聲音有些沉悶,竟叫人一時分不清是試探還是失落。
“啊,當然,如果你想跟着我的話我也是歡迎的。”望月雪挑起畫的細長的柳葉眉,撐着下巴側轉身子,眼神戲谑的瞧着他,“但是,你不是想要自由嗎?跟着我的話,不算是真的自由吧?”
“這樣嗎。”雙熾像是卸掉了什麼包袱一般松弛下來,他關掉了吹風機,拿起桌上的梳子将我略有些淩亂的長發仔細打理整齊,他動作很輕,像是借此在思考着什麼似的。
望月雪沒有再說話,四周一時間變得落針可聞,隻有沉悶的心跳聲随着鐘表發出的哒哒聲在空氣中不斷回蕩。半晌,我聽到身後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
望月雪回過頭,就看到少年單膝落地,美麗的異色雙眸輕輕閉合,手放在胸口,仿若虔誠的祈禱。
“十分感謝,天宮川小姐。以後如果有我能報答的地方,我一定會不遺餘力。”
望月雪不禁失笑,纖細的手指捏住雙熾的下颌輕輕擡起,迫使他仰頭直視我的目光:“你不需要這樣,因為從今天開始,你已經可以做自己了。所以,剛才的那些話,我什麼都沒有聽見。”
望月雪并不需要他的報答,客觀來講,她的事情雙熾也幫不上什麼忙,而最重要的是,還在原本的世界時,望月雪曾看着很多人身陷囹圄,但她卻沒有将他們拉出泥沼的能力,如今也算是填補了當初因惶惑無力而産生的空虛。
後半場的宴會望月雪并沒有繼續參加,而是選擇了提前退場,望月家本家在意大利,也沒有分家在日本落戶,雖然它依舊是擁有者顯赫聲望的返祖家族,但望月家早就退出了日本的競争舞台。
此次望月雪之所以會答應代表家族出席宴會,一是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二是不想與同根同源的返祖家族鬧出什麼矛盾,順便警告一下這些生活滋潤的上流人士,不要來打望月家的主意。如今目的已然達到,她自然沒有繼續參與的必要。
當天晚上望月雪就替雙熾安排了新的住所,等她打電話給彭格列日本分部的接頭人确認情況的時候,一向穩重的大男人差點喜極而泣。雖然他并不知道具體情況,但彭格列對望月雪發出的追捕令确實已經正式解除。
挂斷電話,望月雪在和雙熾告别之前,從他手裡要過了手機,将自己的電話号碼撥通并存進了他的通訊錄裡:“如果有人找你的麻煩,直接打我的電話,知道了嗎?”
“是,謝謝您。”
他答應的很爽快,但望月雪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但這個不太好的預感似乎并不屬于恢複自由的雙熾,而是被她自己應驗了。
由于是提前離開會場,又把人家的晚宴弄得不歡而散,主辦方自然不可能派司機再送她回去,于是望月雪隻能打車。正當她靠在出租車的座椅上昏昏欲睡的時候,一股極其危險污濁的氣息突然如海浪一般朝差距租車所在的方向席卷而來!
望月雪的大腦在一瞬間清醒過來,渾身的肌肉驟然緊繃!
望月雪将視線轉向窗外,便看到一巨大細長的黑影往這邊急速沖來,當機立斷打開車門跳了出去。
沒有思考的時間,如果那黑影是沖着她來的,那麼車上的司機必然會被連累。
望月雪顧不得身上大大小小的擦傷以及因穿了高跟鞋扭傷的腳踝,向身後大吼着的司機的反方向飛快地跑去。不出所料,那東西果然放棄了明晃晃打着車燈的司機,緊跟在望月雪的後面撲了過來。
該死的!望月雪終于從突然的危機中回過神來,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返祖妖怪的氣味會引來純血妖怪,并且是對方的絕佳補品,她居然忘了這個設定。
望月雪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群追不舍的細長黑影,腳下一轉,邁上了面前長長的台階。
“四......之玉......”
什麼?
耳畔傳來嘶啞的低吼,那怪異的嗓音中似乎夾雜了破碎的語句,但那聲音很含糊,聽的并不真切,于是望月雪繼續往上跑,随着距離越來越近,階梯盡頭的景色逐漸清晰起來,朱紅色的巨大鳥居聳立在面前——這是一間神社。
“把四魂之玉給我!”
四魂之玉?!
陡然提高的聲音宛若驚雷在耳邊炸響,那四個字像是箭矢一般精準的貫穿心髒,望月雪甚至感覺心跳都停了一拍。
身後的黑影猛地擡起了身軀,望月雪借着路燈昏暗的燈光終于看清了跟在身後的東西。那是一隻巨大的長着半截女人身體的蜈蚣怪,那怪物大概伸長十幾米,粗壯的身體上有無數步足不停的擺動着。
她一個翻滾躲開怪物的攻擊,随着碎石的飛濺,地上留下了一個大坑。
這玩意兒怎麼會在這裡?自己身上哪來的四魂之玉?就算這兒是日暮神社,可是這東西不應該追着戈薇去井的另一邊了嗎?沒有四魂之玉支撐她就該是一堆白骨,怎麼還能在現世鬧出這麼大動靜?
就在望月雪思緒一片混亂之時,靠近鎖骨的地方突然傳來一陣灼熱的疼痛,有微弱的藍色光芒從了皮膚下滲透出來。望月雪下意識的蜷縮了一下身子,低頭便看到了鎖骨處突然出現了一個散發着微光的火焰印記。
這又是觸發了什麼鬼東西?
花間戀語配置的系統雖然十分智能,但它并沒有人的感情和對話能力,甚至不能算是一個AI,純純隻是一個按照規則運行的程序而已。
也就是說望月雪沒有辦法把它拉出來問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除非它自己彈出來發布任務。但現在這系統就像是格式化了一樣一聲不吭,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了——這大概是個需要探索觸發的劇情任務。
望月雪環顧了一下四周,直接朝着供奉食骨之井的神祠跑過去。
以她現在的能力和處境實在沒有辦法和這個蜈蚣怪抗衡,但也決不能再讓傷害擴大,普通人解決不了這東西,還會上新聞以及造成恐慌。
望月雪伸手嘭的一聲拉開木門,毫不猶豫的從井口一躍而下。
隻一瞬,她就落入了一片星空一般的空間,身體輕飄飄的浮在空中,那個巨大的怪物依舊追在身後,锲而不舍的往這邊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