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什麼會變成鬼巫女的童謠？”

“那是因為啊......”老闆神神秘秘的晃了晃帶着薄繭的手指，“後來有假扮成巫女的惡鬼嫉妒兩個人的愛情，殺死了公主和貴公子，從那以後，凡是有惡鬼經過的地方，都會出現穿着绯袴的女子身影，唱着公主唱過的搖籃曲，而聽過這首曲子的人，沒有一個人能活下來。”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傳說？

望月雪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适時的轉移了話題：“那您聽過最靠近太陽的山脈和能吸收陽光的鐵礦嗎？”

“那個啊，聽說是聽說過，但是具體位置我也不知道呢。”老闆想了一下，露出了苦惱的神色，“不過我聽說會有斬殺惡鬼的劍士在夜間活動，他們使用的就是用這種鐵礦做成的武器。最近這裡有些不太好的事情發生，或許你能夠遇上前來調查的劍士。”

戰國時代的夜晚，比任何時候都要混亂和危險。滋生于陰暗角落的怪物在黑夜裡狂歡，将無數鮮活的生命變成波雲詭谲的怪談。

望月雪瞬間緊張了起來，既然這裡有着詭異的傳說，就一定有什麼東西在這裡作惡。

果然，人類才是這世界上知道最多的物種。

在沒有高科技的年月裡，口口相傳就是一個消息傳播最快的方式。

“這樣啊，謝謝。”望月雪的臉上再次恢複了那種平靜溫和的微笑，她鎮定的咬下一顆軟糯的三色丸子，身上逐漸染上一絲危險的氣息，“今晚我也去看看吧，畢竟，我也是巫女啊。”

那是一座建在奔湧河流上的浮橋，欄杆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紋，橋身鋪的平坦光滑，河邊的垂柳依依，那本該是一個美輪美奂的渡口。但此時整座橋已經被治安隊的警戒線封鎖，四周擺渡的遊船也橫七豎八的停在岸邊，上面空無一人，隻剩下燃燒了一半的蠟燭和油燈。

望月雪平靜的走向穿着盔甲的武士，淡淡開口：“抱歉，請問這發生什麼事了嗎？”

美麗的巫女穿着耀眼奪目的绯袴，在月光的籠罩下緩緩走來，白皙清冷的面龐顯得她高潔出塵，漆黑柔順的長發綢緞一般垂過腰際，一雙冰湖似的眼睛裡滿是溫和淡然的悲憫和仁愛。

那武士幾乎看得有些癡了。

這個國家本就崇敬鬼神，自然對能保護他們的巫女和僧侶尊敬有加，武士似是看出望月雪靈力高強，不由神色恭敬的詢問道：“請問您是特意來解決這裡的事情的嗎？”

望月雪眸光淡淡的掃過飄着些許濁氣的河面，開口道：“啊，是的。這裡有些不祥的氣息，我特意過來看看。”

城中接連發生命案，城主大人本就因為此事焦頭爛額，卻屢屢調查不出結果，他們這些手下辦事的人也經常被斥責，實在苦不堪言。如今總算遇到一個能解決問題的救星，武士立刻就把這裡的情況告訴了望月雪。

“這裡本是城裡有名的渡口，每逢節日，大家都會在河邊舉辦祭典。但從半月前開始，城裡的人坐船經過橋洞的時候，開始突然消失，就像是人家蒸發一樣，沒有一點蹤迹。治安隊在河底打撈了很久，但是什麼也沒找到。甚至到後來，哪怕隻是從橋上經過，就會突然被霧氣淹沒，然後消失不見。”

武士說着，面色有些難看，顯然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城主也曾請過一位僧人前來查看，懷疑是妖怪作祟，但那個僧人卻說這裡并沒有什麼妖怪和鬼魂，然後就在他坐船來到橋下準備一探究竟的時候，我們隻見到了從橋的另一邊飄出的船隻，上面的僧人已經不知所蹤。”

“确實，這裡沒有妖怪的痕迹。”望月雪說。

那武士頓時滿臉愕然。

雖然望月雪現在不能動用靈力，但力量依舊存在，她隻是看一眼，就知道這裡沒有藏匿的妖怪和徘徊的怨魂。隻是四周有一股混合着水草腥味的淡淡血氣，若不仔細分辨，根本察覺不出。

茶館老闆的消息歪打正着，在這裡作亂的并不是妖怪，而是被稱作“鬼”的怪物。

自從鬼王鬼舞辻無慘因為藥物的副作用從人類變成飲血啖肉的怪物之後，就極其懼怕陽光，哪怕隻是一縷微弱的光線，都能讓他化作飛灰。

為了擺脫這個緻命的弱點，無慘将自己的血液分給那些貪婪的人類，将它們也變作不死不滅的食人惡鬼，除了陽光再不懼怕任何攻擊。然後帶着他們潛藏在無邊的黑暗中，一邊殘忍的殺害無辜的性命，一邊尋找能夠克服陽光的藍色彼岸花。

這些鬼長相醜陋可怖，從變化成怪物的第一天起就失去了作為人類的記憶，意識不清的瘋狂渴望着人的血肉，直到被食物供養的逐漸強大，才會開始恢複理智。此後它們會衍生出各種不同的能力，這種能力就叫做血鬼術。

這恐怕是一隻血鬼術與水有關的鬼，它栖息在橋下，利用血鬼術将人類抓走吃掉，造成有人人間蒸發的假象。

望月雪的眉頭緊蹙，她正準備開口解釋，有一個聲音卻更快的插了進來。

“就是這樣，在這裡作惡的并不是妖怪，而是吃人的惡鬼。”

須發皆白的蒼老武士不知何時來到了橋邊，他的臉上雖然已經不滿歲月的痕迹，甚至還有宛若傷痕的紅色印記，可他腰間挂着刀，身形依舊挺拔，隐隐透露出久經曆練的強大氣場。

望月雪訝然，繼國緣一？他怎麼會在這裡，還是老年的模樣？

如果不是皮膚上的斑紋和雙耳上繪着日出的耳飾格外顯眼，她根本不敢确定。

看守這裡的武士卻不認識垂垂老矣的緣一，隻把他當做一個晚年瘋癫的浪人，厲聲驅趕：“你在幹什麼！這裡不允許普通人靠近！”

可緣一沒有動，他雖然面對着武士，可望月雪知道這話是對着她說的，對方渾濁的目光越過封鎖渡口的治安隊，落在尚且平靜的河面上，陡然生出淩厲的殺意。

水花微濺，岸邊起霧了。

緣一的反應快，望月雪的反應更快。在他抽刀沖出去之前，望月雪就在一瞬間展開了結界。她顧不上思考擅動靈力的後果，将治安隊的人全部隔離在了戰場之外。

原本平靜的河面上驟然激起數尺高的水花，水滴落在結界上，伴随着腐蝕什麼一般滋滋的聲響，漸漸冒出一縷白煙。

離得最近的治安隊武士吓得癱坐在地上不住地大口呼吸。

緣一保持着攻擊的姿勢站立在河中央，被七八個身上長着鱗片、模樣毫無差别的惡鬼團團圍住。他的視線早已因為年歲增長變得模糊不清，神色卻冷靜鎮定。

那是來自于鬼殺隊最強劍士、呼吸法創始之人的絕對自信。

勝負的角逐隻在電光火石之間，惡鬼不過剛剛現身，連血鬼術都沒來得及完全施展，就連同分身一起，被緣一的刀刃砍飛了腦袋。那刀刃中蘊含着所吸收的日光的力量，不多時就讓不甘嚎叫的惡鬼灰飛煙滅。

“這就......完了？”

直到望月雪撤去結界，武士們都還沉浸在不久前瞬間結束的戰鬥裡，有些難以置信的恍惚。連續半月令所有人愁眉不展的案件，在短短的幾分鐘内被一位年邁的老人解決，這是何其的荒謬？

但緣一的表情卻并沒有因此産生任何變化，他隻是沉默的收起刀回到岸上，在望月雪的面前站定：“你是要找最靠近太陽的山脈和能吸收陽光的鐵礦嗎？”

被第一劍士看穿目的的望月雪沒有絲毫慌張，淡淡一笑：“看來我也變成傳言中的一部分了呢，看來您能夠解答我的疑問。”

茶館本就是人來人往之地，緣一此行的目的地又是惡鬼出沒的渡口，老闆會提及自己的神情并不意外。既然他選擇了開口詢問，那必定不會是覺得自己心懷不軌，何況從語氣和問題來看，緣一似乎是要幫自己。

“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并不知道那座礦山在那裡，這是鬼殺隊的機密。”緣一話鋒一轉，“但是，這把刀可以給你。”

緣一連鞘抽出挂在腰間的另一把刀，單手舉到望月雪面前。

這是鬼殺隊的專屬武器，用可以吸收陽光的鐵礦石制成的、蘊含着日光之力的刀刃，名喚日輪刀。

“這是我戰友的佩刀，雖然已經折斷了，但是是一把好刀。我因為犯了錯誤，已經離開了鬼殺隊，所以沒有辦法去刀匠村找匠人修好它。但我有預感，你可以讓這把刀重新發揮作用。”

望月雪鄭重的雙手接過緣一手中的刀，小心翼翼的抽出一截，細細摩挲。

跟随主任曆經風霜的刀刃已經不再鋒利，甚至已經生出了些許鏽迹，就連手柄都磨損的不成樣子，可從刀身細膩的打磨來看，這的确是一把包含着匠人的心血、做工精良的好刀。

“這把刀交給我，真的可以嗎？”望月雪确認道。

“啊，可以，拜托了。”緣一說完這句話，便頭也不回的與她擦肩而過。

他與望月雪短暫的産生交集，又獨自一人回歸夜色，在無人看見的地方，那雙渾濁的眼睛裡，久違的閃過一絲清亮的光。

雖然歲月帶走了緣一蓬勃的朝氣，使他一直向着垂暮的黃昏行進，但他看得很清楚，女孩撫摸佩刀時，溫柔慎重的神色，她好像是捧着一個人沉甸甸的一生那樣鄭重，緩緩移動的目光認真的凝視過每一處傷痕，仿佛在記錄其上積年累月的榮光。

緣一無比确認，他為已經戰死的友人的佩刀和那堅毅不屈的意志，找到了一個正确的歸宿。